琉璃臂在纳米虫潮中发出不祥嗡鸣。
杜甫嘶吼着指向巷子里被溃兵撕扯的孕妇。
系统警告如钢钉贯脑:救一人,历史将坍塌为万人坟场。
我捻起三枚染血的铜钱。
铜钱撕裂雨幕钉入关节时,左臂炸开的蓝光将整条巷子照成幽冥——那不是惩戒,是自毁的号角。
血字在污水里浮起:“恃强凌弱,骨碎筋折!”
代价是臂骨上蔓延的琉璃裂痕,如冰河在体内迸裂。
馊水桶的腐酸气像锈蚀的锯条,来回拉扯着鼻腔深处脆弱的黏膜。老杜蜷在我身侧,每一次抽气都带着破风箱漏气的“嗬嗬”声,枯瘦的身体在湿冷的污泥里抖得像深秋最后一片叶子。视网膜上,猩红的地图纹丝不动,长安城浸泡在凝固的污血里,我们藏身的三角区是地图上一个鼓胀流脓的暗疮,边缘烧着刺目的字:[暴露风险↑↑↑↑]、[生存资源枯竭点]、[高熵增污染区]。
嗡——!
颅骨深处猛地一震。那低沉如地心脉动的嗡鸣陡然拔高成尖细的蜂鸣,狠狠刺穿耳膜。紧随而来的系统警报冷得像冰锥凿骨:
[警告!锚点关联体生命体征持续恶化!脱水\/低温\/感染风险↑↑↑]
[警告!结构应力维持8.1%!负载过久!崩溃风险累积!]
[检测到高维构造体\/纳米集群活动轨迹:邻近区域扫描中…距离:约150米…沙…沙…沙…]
那声音贴着耳根爬进来。亿万只冰冷的金属足肢碾过朽木与石板,刮擦声带着非生命的精准,碾过破板车腐朽的边缘,穿过草席缝隙,瞬间填满这狭小到令人窒息的三角空间。
更近了!
老杜的身体在我旁边猛地一抽,喉咙里挤出半声被掐断的呜咽。他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顶棚那道透入微光的缝隙,雨水正从那里渗漏,一滴,一滴,砸在下方泥洼里,溅起浑浊的水花。馊水的酸腐、垃圾堆的恶臭、牲畜粪便的浓烈腥臊……所有气味被一股更庞大、更令人窒息的“末日气息”彻底覆盖——那是无数汗腺在极致恐惧下蒸腾出的酸馊,是失禁排泄物的臊臭,是远处焚烧垃圾飘来的焦糊,混杂着铁器摩擦锈蚀的尖锐金属腥气。它沉甸甸灌入肺叶,每一次吸气都像吞咽滚烫的毒砂。
我咬紧牙关,右臂肌肉绷紧如拉满的弓弦,极其缓慢地拨开面前板车缝隙的几根腐草。动作牵动左臂——那条该死的琉璃臂骨深处立刻爆出一串密集如冰层迸裂的“咔嚓”声,新生的裂纹在麻木的冰冷里传来撕裂感。
缝隙外,那片低洼的污水区映入眼帘。
昏暗中,浑浊如墨汁的污水表面,覆盖着一层流动的“黑砂”!沙沙声正是这亿万细小黑砂高速移动、相互摩擦发出的死亡低语!
它们像一层拥有生命的、粘稠的金属毯子,无声滑过水面。所过之处,漂浮的一小块碎木屑边缘瞬间焦黑、萎缩,如同被无形强酸腐蚀,眨眼化作更细小的微粒,被流动的“黑毯”吞噬殆尽。一块半沉在污泥里的生锈铁片被黑砂扫过,表面“嘶嘶”作响,泛起密集气泡,颜色迅速灰败,如同蜡烛般“溶解”,最终消失在黑毯之下。吞噬之后,那流动的“黑毯”油腻的金属光泽更加诡异。
[目标确认:熵增清理纳米集群(清道夫基础单元)][行为模式:非生命体物质分解\/能量回收][威胁等级:对有机生命体暂定无害(观测中)]——系统冰冷的提示在视野边缘闪烁。
无害?
胃袋猛地一缩,发出空洞剧烈的轰鸣。原始的饥饿如同野兽的獠牙,狠狠啃噬着理智的堤坝。
“沙沙沙……”
刮擦声陡然密集,如同潮水上涨!那层“黑毯”流动速度加快,方向明确地朝着我们藏身的三角区涌来!污水表面如同沸腾,细小的金属颗粒跳跃碰撞,发出高频的“滋滋”声。距离已不足五十米!
不能再留!
“走!”我从牙缝里挤出冰冷的命令,右手铁钳般扣住老杜枯柴似的手臂,猛地发力将他从污泥中拽起。动作粗暴,毫无缓冲。老杜枯槁的身体被扯得一个踉跄,喉咙里呛出半声痛苦的闷哼。
后背狠狠撞开摇摇欲坠的破板车边缘!腐木碎裂的声响刺耳!冰冷馊水味的空气和外面混乱的血腥气瞬间灌入肺叶!几乎同时,那层“黑毯”已涌到我们刚才藏身之处的边缘,几根被我们压断的腐草瞬间被吞噬、分解!
系统的猩红地图在视网膜上疯狂闪烁,一条标着“[短暂安全路径(预测)]”的、细若游丝的蓝线在血海般的背景中,艰难延伸向贫民窟更深、如同巨兽肠道般曲折幽暗的深处!「路径:短暂安全(预测)」「风险:高(动态威胁)」「速度:最大!」
“这边!”我嘶吼着,几乎是拖着老杜枯槁的身体,一头扎进那条弥漫着更浓烈腐败气息、污水没过脚踝的狭窄巷道!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脚下冰冷粘腻,滑溜的秽物让人几欲跌倒。老杜脚软得像面条,全靠我右臂死死箍住他腋下,半拖半架着往前亡命奔逃!每一次迈步都撕裂右肩箭伤,灼痛伴随着新涌出的温热血流浸透半边身子。左臂那濒临崩溃的胀痛与冰冷麻木,像有无数细小的冰锥在骨头缝里搅动!
身后的沙沙声并未远离,反而如同附骨之蛆!「清道夫」纳米集群显然锁定了我们残留的能量标记,粘稠的金属刮擦声紧追不舍,混杂在远处人群的混乱喧嚣中,形成催命的二重奏!
“呃啊——!放开她!你们这群畜生!”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裹挟着绝望、愤怒和无边痛苦,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穿雨幕和污水巷的沉闷,猛地刺入耳膜!
我脚步一顿,身体瞬间绷紧!
前方不足二十步的丁字巷口,昏暗的光线下,三个溃兵的影子在污浊的泥水里扭动。
一个敞着油腻破烂皮甲,露出毛茸胸膛的粗壮汉子,正将一具单薄的身体死死按在潮湿的土墙上。那是个妇人,不——隆起的腹部在挣扎中显露出骇人的弧度!粗布衣衫被撕裂大半,青紫遍布的肩颈和胸膛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嘴被一只蒲扇般的大手死死捂住,只能发出“唔唔”的窒息闷响。那双瞪大的眼睛里,恐惧和屈辱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无声冲刷着污泥覆盖的脸颊。每一次徒劳的扭动挣扎,都引来施暴者更兴奋的喘息和旁边同伙的淫笑。
旁边,另一个溃兵提着半空的酒坛,咧着满口黄牙,浑浊的酒液顺着下巴滴落,混入地上的污泥。他肮脏的靴子随意踢踹着旁边污水里躺着的一个老人——老人一动不动,额头处一个可怖的豁口仍在缓缓渗出暗红的血,与污水交融。
第三个人,身形精瘦,眼神像淬毒的钩子,警惕地扫视着巷子两端,一只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崴…崴兄…”老杜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干涩得如同沙砾摩擦。他枯柴般的手指猛地抬起,死死抓住我的右臂,指甲瞬间抠进箭伤边缘尚未愈合的皮肉,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我侧目,对上他那双浑浊的眼——那里面不再是诗人的悲悯,而是熔岩喷发般的赤红!愤怒、痛苦、极致的屈辱感和一股滔天的、自身无能的刻骨恨意在他枯槁的脸上扭曲炸开!他喉咙里发出“嗬嗬嗬”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抽吸声,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看向我的眼神是血红的、濒临疯狂的催促!那无声的嘶吼如同实质的鞭子抽打在我的神经上:
“做…做点什么!像‘隐龙’那样!撕…撕了他们!撕了这群畜生!!救她——救她们!!”他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抠进我的骨头里,指向那绝望的孕妇,指向污水里生死不知的老人。
几乎在老杜抓住我手臂的同一刹那!
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实质巨锤般的恐怖力量,狠狠砸进我的脑海!眼前瞬间被刺目的、粘稠的猩红彻底吞噬!视网膜上,冰冷的系统文字如同决堤的血色瀑布,狂暴地冲刷而下!尖锐的耳鸣撕裂耳膜,颅骨内部剧痛欲裂!
[最高优先级警告!最高优先级警告!检测到关键历史节点关联!]
[目标锁定:施暴溃兵-张驴儿(身份:灵宝战后仆固怀恩部预备补充兵)]
[关联事件:仆固怀恩部哗变导火索关键人物(概率78.5%)]
[行为预测推演:若目标死亡历史走向偏移概率↑↑↑!]
[时空结构局部坍塌风险阈值突破!触发‘大旋涡’事件概率:高!]
[干预能级最终判定:β级(高风险涟漪!毁灭性后果!)]
[熵增污染加剧!长河修正力场强制启动!能量过载!]
[终极建议:规避!立刻规避!强制规避!]
精神冲击幻象!
奔腾的黄河水如同被无形巨手倒提,浑浊的巨浪排山倒海般逆流而上,瞬间淹没河岸大片屋舍农田!无数扭曲的人影在洪水中挣扎、消失!
一面绣着“仆”字的、沾满血污的唐军大旗,在混乱的战场上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撕裂!旗下原本并肩的士兵突然双目赤红,互相疯狂砍杀,血雾弥漫,染红大地!
逃亡路上,一支原本射向空处的流矢,轨迹在空气中诡异扭曲!下一瞬,箭头带着死亡的尖啸,精准无比地贯穿了杜甫的后颈!他枯槁的身体猛地一僵,怀中紧紧抱着的诗稿如同雪花般散落,被污浊的泥水迅速浸透……他倒下时,浑浊的眼睛还茫然地望向天空,嘴唇翕动,无声地念着两个字:“崴…崴……”
怀中的诗魂石如同濒死的活物般疯狂震动,表面瞬间布满无数蛛网般的裂痕,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琉璃左臂内部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尖锐高频啸叫,仿佛有亿万根冰针同时炸裂!
“呃啊——!”
我闷哼一声,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后踉跄一步,狠狠撞在身后湿滑冰冷的土墙上,喉头涌上浓烈的腥甜!眩晕和恶心感如同海啸般席卷!太阳穴如同被烧红的钢钎反复穿刺!冷汗瞬间浸透全身!琉璃左臂在精神冲击爆发的瞬间,那新裂开的沟壑中,粘稠的暗蓝色光芒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恶魔,疯狂窜动!麻木感如同冰封的潮水,瞬间漫过肩胛!整条手臂沉重得仿佛不属于自己,内部的哀鸣变成了濒死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尖啸!
老杜枯瘦的手指依旧死死抠着我的胳膊,力道大得要将我的骨头捏碎。他浑浊的瞳孔因那精神冲击的余波而涣散,但那份被彻底点燃的、带着血腥味的愤怒和绝望的催促,却如同烙印般烫在我的感知里。巷子深处,张驴儿那只捂住孕妇嘴巴的、骨节粗大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孕妇被压制的身体每一次绝望的扭动,都牵动着隆起的腹部,那弧度在昏暗光线下像一枚随时会被踩碎的卵。
杀意在我血脉里沸腾!霍家拳的杀招在肌肉记忆中咆哮!冲出去!拧断张驴儿的脖子!砸碎另外两个畜生的喉骨!让他们的污血染红这肮脏的泥地!老杜眼中燃烧的血泪在呐喊,那孕妇无声的泪水在控诉,连系统幻象里杜甫被洞穿咽喉的画面都带着冰冷的嘲弄——袖手旁观?那与禽兽何异!
冰冷的铁链却狠狠勒住了我的喉咙。
系统的猩红警告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灵魂深处:「结构完整性:62%」「崩溃风险:临界!」「干预后果:历史崩塌」「关联体杜甫死亡概率:93%」!
杀一人,救眼前一人?代价可能是滔天洪水淹没千万人,是万军哗变血染千里,是老杜被一支因连锁反应而改变轨迹的流矢贯穿喉咙!琉璃臂的状态……那疯狂的碎裂声和尖啸!强行爆发力量,它绝对会在撕碎敌人之前就彻底崩解!失去这条臂膀,在这步步杀机的乱世,我拿什么护住老杜?系统的铁律冰冷如万载玄冰:“规避!强制规避!”
不能杀!
时间被无形的手无限拉长、扭曲。系统的嗡鸣与血瀑般的警告、巷子里施暴者的狞笑与孕妇被捂住的窒息呜咽、琉璃臂内部密集的碎裂声与尖啸、老杜抓住我手臂的颤抖和他眼中燃烧的血泪……所有声音、感觉、情绪如同无数条烧红的钢丝,疯狂地缠绕、撕扯着我的神经!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进右眼,带来火辣的刺痛和短暂的模糊。身体因极致的克制而剧烈颤抖,牙齿深深咬进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划破炼狱黑暗的闪电,猛地劈开混乱的思绪!
“隐龙”…不是杀人!是惩戒!是威慑!是有限度的侠义!在系统铁律的死亡夹缝中,在自身濒临崩溃的边缘,为“侠”字,硬生生劈出一条生路!
“老杜!”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铁锈,却带着斩断一切犹豫的铁血决绝。“蹲下!闭眼!捂耳!”命令如同冰冷的铁钉,不容置疑!
同时,身体猛地向下缩入墙根更深的阴影里,背部紧贴冰冷湿滑的土墙,右腿屈起,整个人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完全融入这片污秽黑暗之中!动作不可避免地牵动琉璃左臂,又一阵密集的“咔嚓”碎裂声传来,裂纹中的蓝光骤然刺目,剧痛让我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乱冒!死死咬住牙关,将闷哼压回喉咙。
馊水的恶臭和浓稠的黑暗构成了完美的屏障。我蜷缩在冰冷的泥泞中,如同蛰伏于深渊的凶兽。每一次呼吸都压到最低,胸膛几乎不再起伏。所有的感官——武警锤炼出的敏锐视觉,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磨砺出的听觉,对肌肉纤维的绝对控制力——都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极限!
右手悄然探入腰间那个毫不起眼的破旧皮囊。指尖触碰到几枚边缘磨损严重、冰冷坚硬、带着金属特有腥气的圆形物体——劣质铜钱。指腹能清晰地感受到钱币边缘因长期使用和磨损形成的锋利毛刺。
系统的猩红警告依旧如同烧红的烙铁,高悬在视野上方,“β级干预能级”和“长河修正力场启动”的字样如同鲜血书写的诅咒。但我的全部意志,我的所有杀意,都透过前方歪斜木桶的缝隙,如同无形的标枪,死死钉在张驴儿那条作为支撑、筋肉紧绷的右腿膝关节上!精准锁定!
膝关节外侧!腓骨头下方!神经密集!筋肉相对薄弱!非致命!但足以粉碎支撑!
内心熔岩翻滚:“系统…你想让老子当瞎子?当懦夫?…休想!‘隐龙’的路,老子自己开!这一把铜钱…赌你的‘大漩涡’!赌这三个畜生的贱命!赌我这只…快不属于自己的手!”
时机!就是此刻!
张驴儿似乎嫌同伴动作太慢,不耐烦地侧身,欲抬腿踹向那个提着酒坛的溃兵!支撑身体重心的右腿膝关节,在这一侧身的瞬间,完全暴露在最佳攻击角度!紧绷的筋肉轮廓在昏暗光线下清晰可见!
爆发!
没有呐喊!没有预兆!全身每一寸肌肉在瞬间绷紧如钢弦,又在千分之一秒内将蓄积的恐怖力量完全释放!武警千锤百炼的精准投掷技巧,与霍家拳对力量传导、关节轨迹、肌肉控制的精微奥义,在生死关头完美融合!
手腕以肉眼难辨的微小幅度猛地一抖!三根手指如同精密的机括般弹开!
嗤!嗤!嗤!
三道微弱的、几乎被巷子里混乱声响淹没的破空声!三道撕裂昏暗雨幕的死亡灰线!在木桶的阴影中一闪即逝!
打击点!非致命!极致痛苦!永久伤残!
第一枚铜钱:如同长了眼睛的毒蜂,精准无比地、以近乎垂直的角度,狠狠楔入张驴儿右腿膝弯外侧——腓骨小头正下方的凹陷处!那里是腓总神经环绕腓骨颈的浅表点,筋肉最为薄弱,神经密布!
“噗!”
一声沉闷的、如同钝器击打湿皮革的声响!伴随着极其轻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碎裂声——“咔嚓!”
“呃啊——!!!”
张驴儿脸上的凶戾瞬间凝固,随即被难以置信的剧痛彻底扭曲!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点的短促惨嚎!右腿如同被瞬间抽掉了所有筋腱,猛地向内反折成一个诡异的角度!整个人如同被砍倒的朽木,失去平衡,重重砸向旁边那个提着酒坛的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