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冷箭·水影(2 / 2)

极其轻微,如同雨滴落在枯叶上的声音,从我们刚刚攀爬上来的陡坡巷道方向传来!不是脚步声!更像是…某种坚硬物体轻轻敲击湿滑地面的声响!

我和杜甫的身体瞬间僵直!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将那声即将冲口而出的惊呼硬生生憋了回去,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窒息声。

我屏住呼吸,右手无声地摸向腰间仅剩的一枚棱角尖锐的鹅卵石。耳朵竭力捕捉着那声音的来源和轨迹。

声音停止了。死寂再次笼罩。

不!不对!

不是陡坡下!声音的来源…是头顶!

我猛地抬头!

就在我们头顶斜上方,那堵高耸土墙的边缘,一块松动、湿滑的瓦片边缘,一只穿着黑色软底快靴的脚,正极其谨慎地、无声无息地落下!靴底沾着的泥水,在瓦片上印下一个模糊的湿痕!

刺客!他们不是从后面追上来的!他们绕到了高处!堵住了我们唯一的退路!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心脏!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头顶还有致命的獠牙!绝境!

“走!”我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嘶哑到变调的音节,同时身体如同被鞭子抽打,猛地向右前方唯一一条看起来稍宽的横向巷道扑去!那里,似乎是这个死角唯一可能的生路!

动作爆发的瞬间,我右臂猛地发力,狠狠推了一把瘫软的杜甫,将他推向同一个方向!

“嗤嗤嗤——!”

三道尖锐的破空厉啸,如同毒蛇吐信,几乎不分先后地从我们头顶和刚刚攀爬上来的陡坡方向同时射来!目标是扑出的我和被推开的杜甫!不是弩箭!是更尖锐、更隐蔽、在昏暗光线下几乎无法捕捉的——淬毒吹箭!

死亡的阴影,瞬间覆盖了这片方寸之地!

身体在空中强行扭转!右腿狠狠蹬踏地面,试图改变扑出的轨迹!但左臂的麻木和身体的迟滞让动作慢了半拍!

噗!

左肋下方猛地传来一阵尖锐到极致的刺痛!如同被烧红的铁钎狠狠捅穿!冰冷的麻痹感瞬间从刺入点向四周疯狂蔓延!低头看去,一根细如牛毛、通体乌黑的钢针,尾部带着一点幽蓝的羽毛,深深没入皮肉,只留下针尾微微颤动!

毒!

脑中警铃疯狂炸响!系统猩红的界面瞬间被刺眼的血瀑淹没:[致命毒素注入!类型:复合神经麻痹\/血液凝滞!倒计时:未知!] [肢体控制:急速下降!] [熵增波动:突破临界!空间稳定性↓!]

眩晕和麻痹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意识堤坝!身体在半空中彻底失去平衡,如同断线的风筝,重重砸向前方巷道的冰冷地面!

“崴兄——!”杜甫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无尽的惊恐和绝望。

视线天旋地转,重重砸落在地的剧痛似乎都被左肋处急速扩散的冰冷麻痹感所覆盖。肺叶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每一次试图吸气都变得异常艰难,带着火烧般的灼痛。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舞,琉璃左臂的麻木感此刻反而成了唯一的“清晰”,因为它正被一股更强大、更霸道的冰冷麻痹感所取代,迅速吞噬着残存的意识。

“嗬…嗬…”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连挣扎爬起的力气都仿佛被瞬间抽空。只能勉强侧过头,用模糊的视线寻找杜甫的身影。

他被我那一把推得撞在对面的土墙上,似乎没被吹箭射中,但显然吓破了胆,瘫在墙角,抱着书筒,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惊恐万分地看着我。

头顶!瓦砾摩擦的声音!脚步声!不止一处!刺客们正从高处跃下,如同扑食的秃鹫!

完了吗?要死在这里了?死在这条污秽的、无人知晓的暗巷里?死在这该死的系统任务刚开始的时候?

不!不能!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和愤怒,如同沉寂火山最后的咆哮,在毒素侵蚀和麻痹的泥沼中轰然爆发!求生的本能压榨出身体最后一丝潜能!

“呜…!”喉咙里挤出野兽般的低吼,右臂猛地撑住湿滑冰冷的地面,肌肉贲张到极限,青筋如同虬虬龙暴起!剧痛和麻痹的双重折磨下,身体竟然硬生生从地面上半撑起来!左肋下的毒针随着动作传来钻心的刺痛,麻痹感更加汹涌地冲击着神经!

几乎在身体撑起的同一刹那!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沉闷至极的低频嗡鸣,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整个小巷空间!声音并非来自耳朵,而是直接作用于大脑!仿佛有无数根沉重的铁棒在颅骨内疯狂敲击!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滞重,如同置身于万米深海!

视网膜上猩红的系统警告瞬间被一片诡异的、扭曲的雪花噪点覆盖!83\/100的数字剧烈波动、闪烁,边缘爆发出刺目的幽蓝电弧![警告!物理法则扭曲!熵增过载!空间折叠点不稳定!]

发生了什么?!

就在我的眼前,巷道的景象开始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扭曲、变形!

脚下湿滑的苔藓藓和污物,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揉捏的画布,瞬间失去了原有的形态,变得光怪陆离!一块凸起的石头,边缘变得模糊、拉伸、撕裂,仿佛融化的蜡烛!对面杜甫背靠的那堵土墙,墙皮如同沸腾般剧烈波动、剥落,露出底下更加扭曲、如同非欧几何图形般无法理解的内部结构!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颗粒,瞬间被拉长成无数诡异的、闪烁着幽蓝微光的丝线!

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在此刻彻底崩塌!感官完全错乱!

“啊——!”杜甫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极致恐惧的凄厉尖叫!他惊恐万状地指着我的方向,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仿佛看到了比地狱更恐怖的景象!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

那条垂落的琉璃左臂,此刻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幽紫光芒!光芒如同实质的火焰,在扭曲的空间背景下熊熊燃烧!更恐怖的是,以那根没入左肋的毒针为中心,我的身体轮廓也开始变得模糊、扭曲!仿佛随时会像那堵墙一样,被这狂暴的空间乱流撕成碎片!

这就是“熵增过载”?这就是“物理法则扭曲”的代价?!

噗通!噗通!头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和压抑的惊呼!是那些刚刚跃下准备收割人头的刺客!他们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超自然的恐怖景象惊呆了!其中一个离得稍近的刺客,他的半边身体正处在一片剧烈扭曲的光影边缘,那只持着短刃的手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模糊、如同沙画般开始消散!他惊恐地甩着手臂,发出无声的惨叫(声音似乎也被扭曲的空间吞噬了)!

恐惧!纯粹的、超越人类理解极限的恐惧,瞬间吞噬了所有杀意!

“妖…妖怪!快走!”另一个刺客发出变调的嘶吼,哪里还顾得上任务,连滚带爬地向巷口方向逃窜!其他几人也如同见了鬼魅,仓皇后退,身影迅速消失在扭曲的光影边缘。

空间扭曲的嗡鸣声在达到一个令人崩溃的峰值后,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视网膜上的雪花噪点和幽蓝电弧瞬间消失。猩红的83\/100再次浮现,边缘残留着一丝惊心动魄的灼痕。扭曲的巷道景象如同幻象般消退,苔藓藓还是湿滑的苔藓藓,土墙依旧是斑驳的土墙,只是墙皮剥落得更加厉害,仿佛经历了漫长岁月的侵蚀。空气中那些幽蓝的光丝也消失不见。

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

但身体的感觉却更加糟糕!左肋下的毒针依旧在持续释放麻痹和破坏性的力量,每一次心跳都变得沉重而缓慢,带着垂死的滞涩感。琉璃左臂的光芒虽然黯淡下去,但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异化感却更加清晰。更可怕的是,刚才那瞬间的空间扭曲,似乎抽空了身体最后一点力气。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变得异常艰难。刚才强撑起的上半身,此刻再也无法维持,重重地砸回冰冷湿滑的地面。脸颊紧贴着污秽的地面,冰冷刺骨。

视线开始模糊。只能看到杜甫依旧瘫在墙角,但不再尖叫,只是死死抱着书筒,身体缩成一团,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眼睛死死闭着,似乎不敢再看这噩梦般的世界。远处,隐约传来刺客彻底逃离的、渐渐远去的慌乱脚步声。

世界变得遥远。只有沉重的呼吸声,自己喉咙里的“嗬嗬”声,和左肋毒针处传来的、冰冷而坚定的麻痹感,如同死亡的倒计时。

要…死了吗?死在这…污秽的…黑暗里…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滑入深渊的瞬间——

视网膜上,那猩红的83\/100下方,一行幽蓝色的文字,如同冰河下的游鱼,极其微弱地、却又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检测到高维干涉残留…毒素构成解析中…]

[解析完成。]

[反制措施启动:局部时空锚定。]

[状态:强制维系。倒计时:未知。]

几乎在这行字浮现的同时!

左肋毒针刺入的地方,猛地传来一阵极其剧烈、如同被强电流击穿般的灼痛!远比之前任何痛苦都要猛烈!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伤口内部疯狂搅动、穿刺!

“呃啊——!”无法抑制的痛苦嘶吼冲破了麻痹的封锁!身体猛地弓起,又重重砸下!

但这股剧痛来得快,去得更快!如同它出现的瞬间一样突兀!

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紧随而来的,是一种奇异的、冰冷的感觉——麻痹感消失了!并非完全消失,而是被强行压制在左肋周围很小的一个区域,不再疯狂地向全身扩散!沉重的窒息感也减轻了不少,虽然呼吸依旧困难,但至少能吸进一点带着腐臭的空气了!

我急促地喘息着,如同溺水者终于浮出水面。冷汗瞬间浸透全身。刚才那一下剧痛,几乎将我从昏迷的边缘硬生生拉了回来。

视网膜上,幽蓝的文字已经消失。猩红的83\/100下方,一行新的、更加冰冷的白色提示浮现:

[毒素扩散已抑制(局部锚定)。系统能量耗尽。熵增波动:持续(低烈度)。]

[警告:物理存在性侵蚀加剧(左臂)。]

[警告:高维注视残留。]

身体依旧虚弱不堪,左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麻痹感被压制但并未根除。但至少,意识清醒了。至少,暂时没死。

我艰难地转动脖子,看向杜甫。他依旧蜷缩在墙角,闭着眼,但似乎听到了我那声痛苦的嘶吼,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先生…”我用尽力气,声音如同破锣,干涩嘶哑,“扶…扶我起来…离开…这里…”

杜甫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眼睛。那双浑浊的眼里,此刻充斥的,不再是单纯的恐惧。那是一种极度复杂的混合体——劫后余生的恍惚,面对未知妖异的茫然,对自身渺小如尘埃的认知,以及…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法完全泯灭的关切?他看着我,看着那条依旧散发着微弱紫光、却明显更加“凝固”、更加不像血肉的左臂,看着我苍白如纸、布满冷汗和泥污的脸。

沉默持续了几秒,在这死寂的巷道里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他动了。

他松开一只紧抱着书筒的手,那只手同样在剧烈颤抖。他撑着冰冷湿滑的土墙,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站了起来。每一步都摇摇欲坠。然后,他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到我的身边。

他蹲下身,没有看我的眼睛,也没有看那条恐怖的左臂。目光死死盯着地面。他伸出那只剧烈颤抖的手,冰凉、布满冷汗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赴死的决绝,穿过我的腋下,试图将我架起来。

一股冰冷却真实的触感传来。

没有言语。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和两个人身体无法自控的颤抖。

我咬紧牙关,右臂猛地撑地,借助杜甫那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的扶持之力,用尽残存的意志和最后一点力气,挣扎着,一点一点,从这片冰冷污秽的死亡泥沼中,重新站了起来。

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铅块。左肋的伤口和麻痹感,琉璃臂的冰冷异化感,无处不在的虚弱和剧痛…每一样都在疯狂撕扯着神经。

但,站起来了。

我低头看了一眼那条垂落的琉璃左臂。幽紫的光芒似乎又黯淡了一分,但那种非人的质感更加触目惊心。组织液的泄露似乎停止了,裂口边缘凝结着深紫色的、如同琉璃碎屑般的晶体。物理存在性侵蚀加剧…这具身体,还能支撑多久?

目光扫过这片狼藉的巷道。扭曲的空间恢复了“正常”,但那瞬间的恐怖景象,如同烙印深深刻在脑海。高维注视残留…那些东西,从未真正离开。

“走…”喉咙滚动,只发出一个嘶哑的音节。

杜甫依旧低着头,不敢与我对视,那只架着我的手臂僵硬冰冷,如同冻木。但他没有再退缩。他沉默地,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我身体的重量(尽管这支撑微乎其微),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向着前方那条未知的、被更深黑暗吞噬的巷道,踉跄走去。

脚下是湿滑的污秽,头顶是一线惨淡的微光。身后,是死亡擦肩的窄巷,是空间扭曲的残痕,是刺客狼狈逃离的脚印。

长安的夜,依旧深不见底,如同巨兽贪婪的胃囊。琉璃臂上的紫晶在颠簸中无声坠落,在污浊的泥地上留下点点妖异的光斑,旋即被黑暗吞没。

(第20章:冷箭·水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