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盐径余烬·西市骨(1 / 2)

婴儿在我背上安静地吮着琉璃指,冰凉的触感竟成了他唯一的安慰。

垂死的杜阿七突然攥紧我的手腕:“曲江…池底石灯…青铜…”

话音未落,他断了气。

诗魂石却骤然吸尽那缕残音,视网膜轰然炸开三星堆纵目纹的幻象——冰冷、古老、非人。

血鸦群在不甘地盘旋嘶鸣,长安城在血色天幕下沉默如兽。

而我那半截琉璃手指,在杜阿七尸身旁彻底蔓延至指尖。

前方西市喧嚣的声浪混合着驼粪的恶臭扑面而来。

我背着婴儿,拖着琉璃化侵蚀加剧的手臂,一步步踏入这座盛世的腐烂心脏。

杜阿七的尸体沉得像个装满石头的麻袋,几乎整个身子的重量都挂在我左臂上。他死了,就在刚才。喉咙里最后那点咯咯的气音,被紧贴在我胸口的诗魂石贪婪地吸尽,像个刚刚饱餐了一顿的冰冷毒物。婴儿在我背上,出乎意料地安静,小嘴含着那半截变得冰冷、坚硬、如同劣质琉璃雕琢而成的指尖——我的左小指。那诡异的低温触感,竟成了这小小生命在血色荒原与漫天不祥鸦鸣中唯一的慰藉。他吮着,发出细微的、小猫般的咂咂声。这画面荒谬得让人心头发寒。

我拖着杜阿七的尸体,每迈出一步,脚底都传来盐化枯草被碾碎的、令人牙酸的簌簌声。灰白的盐尘粘在厚重的靴底,留下清晰的印记,指向远处那座在血色天穹下沉默匍匐的巨兽——长安。血鸦群不甘地在低空盘旋,嘶鸣着,猩红的眼珠死死钉在我们身上,却终究忌惮着什么,不敢再轻易俯冲。空气里残留着能量对撞后的焦糊味和淡淡的血腥,还有杜阿七身上迅速弥漫开的死亡气息。

视野边缘,那三星堆纵目青铜面具的幻象正缓缓褪去,只留下眼窝深处冰冷的空洞感,如同远古神灵的漠然一瞥。

“警告:存在性侵蚀率提升至19%。”系统的声音毫无波澜,比掠过荒原的风更冷。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刚才被杜阿七垂死挣扎时死死攥住的手腕,皮肉上还残留着几道青紫的指痕。而更刺目的是那根小指——从指甲根部蔓延开来的琉璃化区域,已然彻底覆盖了整根指节,甚至向着指尖方向又侵蚀了微不可察的一丝!那冰冷的、非人的质感,稳定而清晰,指骨模糊的轮廓在昏红的天光下泛着幽微的冷光,像一块嵌入血肉的墓志铭。

前方,风送来了新的气息,混杂着远处人声的鼎沸,粗暴地冲淡了荒野的死寂与血腥。

是西市。

盛唐的心脏?腐烂的脓疮罢了。

踏入西市,感官像被投入了滚沸的油锅。

嗅觉是首当其冲的闷棍。一队满载香料和羊毛的西域驼队刚刚经过,热烘烘的骆驼粪尿臭气如同实质的墙壁,轰然拍在脸上,堵得人瞬间窒息。紧接着,左侧染坊泼出的靛蓝废水弥漫开刺鼻的酸烈气味,像无数根细针扎进鼻腔深处。右前方鱼肆的腥甜粘腻不甘示弱,死鱼血水和内脏腐败的甜腥混合着冰块的寒气,顽固地附着在舌根。更远处,斗鸡场爆发的狂热嘶吼伴随着赌徒们身上蒸腾出的浓烈汗酸馊味,如同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咽喉。

听觉是狂乱的风暴。波斯商队的驼铃叮当,混着胡商生硬的吆喝;胡姬酒肆里手鼓癫狂的节奏几乎要掀翻棚顶,夹杂着男人们粗野的调笑;当铺高高的柜台前,“刺啦——”一声脆响,格外刺耳地穿透喧嚣。我下意识瞥去,一个枯瘦如柴的寒儒,嶙峋的手死死攥着刚换来的三十枚铜钱,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身后斑驳的土墙上,贴着半张被雨水反复浸泡又晒干的纸,墨迹晕染成一片片绝望的泪痕,依稀可辨是《丽人行》的残句。

嗡——

贴胸的诗魂石毫无征兆地滚烫起来!视网膜猛地一花,随即被一片刺目的血红色乱码覆盖:#检测熵增源#杨氏丽人#杜子美关联风险↑↑#。

杨国忠!杀机!

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我猛地一扯杜阿七沉重的尸体,将他拉近身侧,用自己大半身体遮挡住他致命的箭伤和那张可能被认出的脸。背上的婴儿似乎被这突然的动作惊扰,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含着我琉璃指的小嘴发出含糊的呜咽。我绷紧全身肌肉,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扫过身边每一个可能投来窥探视线的角落。

西市的嘈杂骤然变得尖锐而充满威胁。

西市的喧嚣像一层油腻厚重的膜,死死糊在感官上。我拖着杜阿七的尸体,背上是那个吮着我琉璃指才得以安睡的婴儿,每一步都沉重如陷泥淖。琉璃化的左臂冰冷僵硬,每一次摆动都牵扯着肩胛骨深处细微的裂痛,那是高维冲击留下的暗伤。诗魂石紧贴着心口,死寂无声,像个耗尽了能量的冰冷核。

破庙的影子在街巷尽头显露,残破的飞檐刺向昏沉的天幕,如同一只垂死秃鹫的断爪。

跛脚的老僧倚着掉漆的庙门,浑浊的眼珠在我和杜阿七的尸体上来回扫动,最后落在我紧护着的襁褓上。他枯枝般的手伸了过来,是示意将婴儿交给他。

我喉头发紧。杜阿七临终前那句“曲江…池底石灯…青铜…”像个冰冷的钩子,沉甸甸坠在心底。青铜?三星堆幻象里的冰冷巨目?诗魂石的异常吞噬?一切都指向这个老僧可能知晓的隐秘。我深吸一口气,混杂着庙宇陈腐的香灰和某种不祥预感的气息灌满胸腔。右臂小心翼翼地卸下背带,将那裹在粗布里的温热小身体递向老僧枯瘦的怀抱。

就在交接的刹那,婴儿似乎因离开了那冰冷的“安抚”而骤然惊醒,小手在空中无意识地抓挠。老僧的僧袍袖口,粗糙的麻布边缘,不经意地擦过了我的左手——擦过那根暴露在外的、彻底琉璃化的小指!

“檀越的手!”老僧浑浊的眼珠骤然瞪大,瞳孔因惊骇缩成了针尖,死死钉在我那非人的指尖上!

一股无形的电流顺着那被触碰的琉璃指猛地窜上手臂!紧贴胸口的诗魂石仿佛被瞬间激活,嗡!一声低沉而剧烈的共鸣震动穿透皮肉骨骼,直抵脑髓!这震动带着明确的指向性,如同无形的线,猛地绷紧,牵引着我的感知,狠狠刺向破庙深处那堆满蛛网与灰尘的供桌之下!

那里,蜷缩着一个褴褛的影子。

听觉先撞入脑海。一阵含混不清的嘶吟,断断续续,像坏掉的风箱在拉扯破碎的肺叶:“杜陵…有布衣……老大意转拙……”(《自京赴奉先咏怀》的残句!)紧接着是被烈酒狠狠呛住喉咙的、撕心裂肺的剧咳,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嗅觉随即像一记重拳轰在脸上。腐烂贡果发出的甜腻酸腐气,与浓烈得令人作呕的劣质酒馊味粗暴地混合。但这仅仅是表象,一种更深的、带着腐烂本质的气息从这混合物底下顽固地渗透出来——伤口化脓的腥甜恶臭,混杂着久未清洗的汗馊味,还有……一股浓烈的尿渍臊气!

我的目光,被那股无形的牵引力死死拉拽着,投向供桌下那片污秽的阴影。

视觉的冲击来得缓慢而残酷,如同钝刀割肉。

先是枯草般杂乱纠缠的须发,灰败得如同深秋的衰草,其间粘结着暗黄色的呕吐物残渣,像某种恶心的琥珀。

视线下移,一只从破麻布裤管里伸出的脚踝暴露在外。那根本不能称之为皮肤,上面覆盖着大片大片紫黑溃烂的冻疮,黄绿色的脓液正从绽裂的皮肉里缓缓渗出,在昏暗中泛着令人作呕的微光。这脓腥,如同最甜美的饵料,吸引了一小团执着飞舞的绿头苍蝇,嗡嗡营营,贪婪地舔舐着这腐烂的温床。

腰间,一个早已干瘪的空酒囊无力地垂落,深色的粗糙皮革上,赫然深陷着五个清晰的指印凹痕。那是指尖无数次绝望攥紧留下的印记,是沉沦的铭文。

是他?

那个曾在无数瑰丽文字构筑的殿堂里被我仰望的身影?

那个笔下流淌着“会当凌绝顶”豪情、“朱门酒肉臭”悲悯的诗中圣哲?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失望、荒谬感和刺骨悲凉的洪流猛地冲垮了心防。幻灭的碎片割得五脏六腑都在抽搐。我几乎是踉跄着上前一步,本能地伸出右手,想去搀扶那具在污秽与绝望中沉沦的躯壳。

手指刚触碰到他冰冷、硌人的肩胛骨,杜甫(这个名字此刻带着难以承受的重量)猛地一个激灵,如同受惊的野兽,下意识地惊缩躲闪!这个动作扯开了他那件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破旧外袍前襟。

一道刺目的伤痕暴露出来!

在他嶙峋的肋骨之间,一道斜贯而下的青紫色棍痕,如同丑陋的蜈蚣,深深烙印在苍白的皮肉上!边缘泛着深紫,皮下是凝固的淤血。杨府私刑!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意识里。为了献赋?为了那几句不合时宜的诗?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最终爆裂开来的嘶吼从我喉咙深处炸出!那不是愤怒,是某种更原始的东西,是信仰崩塌时灵魂被硬生生撕裂的痛嚎!右脚失控般猛地踢出,狠狠踹在供桌下一个半满的粗陶酒罐上!

“哐啷啷——咔嚓!”

陶罐应声而飞,撞在斑驳的土墙上,碎裂成无数锋利的残片。其中一片尖啸着掠过我的手背,拉出一道火辣辣的血口子。剧痛传来,我却浑然不觉。视网膜深处,那三星堆冰冷纵目的幻象再次轰然炸开,紧接着是另一幅更加狂乱的景象——一根巨大的、象征着神权与威严的黄金权杖,在无尽的虚空之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然后,寸寸崩裂!金粉飞溅,碎片如流星般坠入永恒的黑暗!

“此即诗圣?!”我的声音嘶哑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往外咳血沫,灼烧着喉咙,“哈…哈哈…好一个‘诗圣’!”

供桌下的杜甫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风暴和怒吼彻底震懵了。他停止了咳嗽,浑浊的醉眼费力地抬起,茫然地看向我,看向我脸上混合着绝望、暴怒和某种更深沉东西的表情,最后,落在我那只正在流血的手上,以及那只手上,那截在昏暗光线下散发着不祥冷光的琉璃指。

空气凝固成了铅块,沉重得无法呼吸。只有苍蝇的嗡嗡声,和破庙深处若有若无的、腐朽木头的叹息。

我猛地从怀里掏出那个从不离身的军绿色扁平金属酒壶——武警特制的玩意儿,里面灌的是高度蒸馏过的烈酒,与其说是酒,不如说是用来点燃血液、麻痹神经的液体火焰。我拧开盖子,一股极其辛辣刺鼻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我用尽全力,将酒壶朝着供桌下那个褴褛的身影狠狠掷了过去!

“当啷啷!”

金属酒壶砸在杜甫脚边的破砖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壶口洒出些许透明的液体。杜甫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那里面翻腾的迷茫和醉意瞬间被一种近乎野兽的本能欲望所取代!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的、类似野兽护食般的低吼,整个身体猛地向前一扑!动作竟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癫狂!他枯瘦如柴的手指死死攥住了冰冷的金属壶身,迫不及待地、贪婪地将壶嘴塞进自己干裂起皮的嘴里,疯狂地、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

辛辣的酒液顺着他纠结的胡须滴落,沾湿了破烂的前襟。他吞咽得太急太猛,突然被狠狠呛住!

“咳咳……咳……呃!”剧烈的呛咳让他佝偻的身体剧烈颤抖,如同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咳得撕心裂肺,咳得涕泪横流。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他抬起满是泪水和酒渍的脸,醉眼朦胧地看向我,那眼神里没有感激,只有被酒精点燃的、混乱的怨怼和被现实碾碎的悲凉。

“李十二……他笑吾……牢骚圣……”杜甫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和自嘲,“呵……哈哈……他懂什么?”他猛地抬起手,用脏污的袖口狠狠抹了一把脸,抹去了泪水和鼻涕,却抹不去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绝望之海。“他怎知……吾妻……吾儿……在家中……采槐叶……槐叶……充饥啊!”

“槐叶”两个字,像两把钝锈的刀子,狠狠捅进了我的心脏,又狠狠搅动。史料里冰冷的记载,此刻化作眼前这醉鬼口中泣血的控诉,沉重得让人窒息。

就在这弥漫着酒臭、绝望和窒息悲凉的瞬间,杜甫那双被泪水、酒意和巨大苦难浸泡得浑浊不堪的眼睛,突然死死地、直勾勾地钉在了我的左手上——钉在了那截流着血、却又在昏暗光线下泛着非人冷光的琉璃指上!

他脸上的怨怼、自嘲、悲愤,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被一种极致的惊愕和某种穿透灵魂的锐利所取代。那目光,仿佛第一次真正穿透了我这身沾染着尸臭和血污的现代作战服,穿透了我强行撑起的强硬外壳,看到了某些更加本质、更加……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醉意朦胧中,他竟往前蹭了半步,伸出那只沾满泥垢、指甲缝里全是黑泥的枯瘦手指,颤巍巍地,似乎想要触碰我那截琉璃指。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在梦呓,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热的气息和浓烈的酒臭:

“君……君非……此世人乎?”

他的指尖,带着污垢和生命的余温,距离我那冰冷的琉璃指,只有毫厘之遥。

就在这几乎相触的刹那——

嗡!

紧贴在我胸口的诗魂石,那死寂了许久的冰冷石头,骤然爆发出一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脉动!一抹幽暗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青铜色鱼纹微光,在它光滑的表面一闪即逝!快得如同错觉。

杜甫枯瘦的手指悬停在半空,距离我那截冰冷刺骨的琉璃指,不过毫厘之距。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液蒸腾的馊味、伤口脓血的腥甜、还有破庙深处木头腐朽的沉闷气息。诗魂石那一闪即逝的青铜鱼纹微光,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我与他之间激起了无声的涟漪。

他浑浊的醉眼里,惊愕与一种近乎穿透性的锐利交织着,死死钉在那非人的琉璃光泽上。“君……君非……此世人乎?”酒气和灼热的吐息喷在我的手背上,那问题却带着冰碴般的寒意,直刺心底。

我喉头滚动,千钧重负压在舌根。否认?谎言在此刻如同纸糊的堤坝。承认?那将把我们都拖入更深的未知漩涡。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绷断的刹那——

“砰——!”

破庙那本就摇摇欲坠的、糊着破烂窗纸的雕花木门,被一股蛮横到极致的力量从外面狠狠撞开!腐朽的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尖锐刺耳的呻吟,整扇门板向内猛地掀飞,砸在布满灰尘的地上,激起一片呛人的烟尘!

三个身影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堵在了门口破碎的光影里。

为首者身形壮硕如铁塔,裹着半旧的靛青色劲装,虬结的肌肉几乎要将布料撑裂。他脸上横亘着一道狰狞的蜈蚣状刀疤,从左额角斜劈至右下颌,让本就凶悍的面孔更添几分戾气。此刻,他那双铜铃般的牛眼正死死锁定在供桌下蜷缩的杜甫身上,嘴角咧开一个残忍嗜血的弧度:“杜拾遗?好雅兴啊!躲这耗子洞里嚼蛆?”

他身后两人,一高一矮,同样精悍,眼神阴鸷如毒蛇,目光在杜甫和我身上来回扫视,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戏谑。那高个的腰间,赫然悬挂着一块半个巴掌大小、在昏暗光线下依旧狰狞显眼的鎏金腰牌——一头獠牙毕露、脚踏烈焰的金猊凶兽!杨国忠府邸私兵的标记!

刀疤脸的目光掠过杜甫,最终如毒钩般钉在我身上,尤其是在我那身沾染着荒野血泥、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现代作战服和腰间战术匕首上停留片刻,嗤笑道:“哟?还带着个不知死的野狗?怎么,杜拾遗穷得连裹尸布都置办不起,还得拉个异装癖的胡儿来垫背?”他身后的两人爆发出一阵粗野的哄笑,如同夜枭的嘶鸣。

供桌下的杜甫猛地一颤,脸上残存的醉意瞬间被极致的恐惧冲刷得一干二净!他身体剧烈地哆嗦起来,下意识地想往后缩,却撞在冰冷的供桌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那恐惧是如此纯粹而强烈,如同濒死的猎物嗅到了天敌的气息。

而我的身体,在门被撞开的瞬间,肌肉记忆已先于意识绷紧如拉满的强弓。怒火,冰冷而暴戾的怒火,如同沉寂的火山熔岩,在目睹杜甫因恐惧而颤抖的刹那,轰然冲破理智的冰层!那刀疤脸的污言秽语,如同点燃引信的火星!

“找死!”

一声低沉的咆哮从我牙缝里挤出,不再是人类的怒吼,更像是濒危凶兽濒死反击的嘶鸣!我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弓弦弹射而出,不是冲向门口,而是猛地向左前方一个踏步!

“咚!”右脚战靴重重踏在布满灰尘和碎陶片的青砖地上,沉闷的声响如同战鼓擂响!一股力量自足底螺旋炸开,震得地面烟尘腾起!

这突如其来的踏步扬尘,精准地扑向刀疤脸和他身后两人的面门!三人猝不及防,下意识地眯眼、侧头、抬手遮挡!

就是现在!

踏步前冲的惯性未消,我的身体如同被巨浪推动,瞬间欺近那刀疤脸!左手闪电般探出,不是拳头,而是五指箕张如钩,猛地抄起地上那半片被我踢碎的、边缘如同锯齿般锋利的粗陶盆碎片!

“嗡——!”

空气被撕裂!

左臂如同毒蛇出洞,带着陶片锋锐的利齿,精准无比地绕过刀疤脸本能格挡的手臂,直抵他那粗壮的脖颈!

警用挟持术的核心发力——肩胛骨带动大臂,大臂推动小臂,力量在指尖爆发!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陶片利齿,狠狠嵌入他脖颈侧面的皮肉,紧贴住颈动脉那致命的搏动点!刀疤脸壮硕的身体猛地一僵,呼吸瞬间停滞,所有的凶悍都凝固在脸上,只剩下瞳孔里骤然放大的惊骇!

几乎在左手动作的同时,右腿如同淬毒的钢鞭,毫无花哨地自下而上,贴着地面猛然扫出!目标不是上身,而是他支撑全身重量的左腿小腿胫骨!

泰拳低扫的发力精髓——拧腰!转胯!送髋!将全身的冲击力如同攻城锤般灌注于坚硬如铁的胫骨前端!

“咔嚓!”

一声沉闷得令人牙酸、如同朽木被巨力硬生生折断的骨裂声,在死寂的破庙里清晰炸响!

“呃啊——!”刀疤脸眼球暴凸,剧痛瞬间剥夺了他所有的声音,只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如同被掐断脖子的鸡鸣!左腿胫骨前缘应声而折!壮硕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猛地向右前方倾斜,重心瞬间崩塌!脖颈还被冰冷的陶片死死抵住!右手的动作在低扫腿落实的瞬间便已衔接!如同精密的杀戮机器!五指如同铁钳,精准地扣住了刀疤脸因剧痛而失控下垂的右腕!

霍家拳“小缠丝”的绞杀奥义——手腕翻拧如灵蛇缠枝!指尖瞬间发力,如同钢钉般嵌入其腕骨缝隙!

“咔吧!”

第一声脆响!腕骨关节在巨大的反向扭力下瞬间错位!

力量没有丝毫停滞!手臂如同液压机般继续向内、向下凶狠压折!

“咔嚓——!”

第二声更加沉闷、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坚硬的尺骨在绝对暴力下被硬生生压裂!

紧接着!

“嘎吱——!”

第三声!如同朽烂的竹片被巨力碾碎的牙酸音!桡骨在尺骨断裂的连锁反应下彻底粉碎!刀疤脸的右手以一个完全违背生理结构的角度软软垂落,像一条被抽掉了骨头的死蛇!

这骨裂三重奏,从清脆到沉闷再到令人牙酸的碎裂,仅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连惊呼都来不及!

“啊——!!!”刀疤脸终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和恐惧!剧痛和重心的彻底崩塌让他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座被炸毁的肉山,轰然向前扑倒!

就在刀疤脸惨嚎着扑倒的瞬间——

嗡——!!!

颅腔内仿佛有无数口青铜巨钟同时被无形的巨锤敲响!视野猛地被一片纯粹、粘稠、如同凝固血浆般的暗红色彻底吞噬!再也看不到破庙,看不到敌人,看不到杜甫!只有无穷无尽的、翻涌咆哮的血色汪洋!

“业力值突破临界阈值:[业 60\/100]!”

冰冷、僵硬、毫无情感波动的系统提示音,如同万载寒冰凝结成的铁锥,狠狠凿穿耳膜,直刺灵魂深处!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摩擦的冰冷锯齿!

紧随而来的,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强烈百倍的、源于灵魂本源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沿着脊柱的每一寸缝隙、每一个神经节点,被狂暴地捅刺、搅动、贯穿!痛感瞬间蔓延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疯狂痉挛、抽搐,牙齿不受控制地咬得咯咯作响,下颌骨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心脏被无形的巨手死死攥紧,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头顶!

“呃——!”喉咙深处爆发出非人的、野兽濒死般的压抑嘶吼!

这剧痛并非孤例!

“哗啦——!”

庙门口青砖缝隙间积存的、因之前破门震动而微微晃动的浑浊雨水,在系统警告炸响的同一刹那,诡异地停止了晃动!紧接着,仿佛有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按入水面——那些浑浊的水洼,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到一息之间,瞬间凝结成一片片坚硬、光滑、散发着凛冽寒气的坚冰!

这冰结的速度是如此之快,范围是如此之精准,只覆盖了那些水洼!

“噗!噗!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