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脚步微顿,仿佛被这“血本无归”打动,犹豫了片刻。
最终还是转回身,从怀里再次掏出那个油纸包,轻轻放在摊子上,“八百就八百!少一分都不行!钱货两讫!”
老头如蒙大赦,忙不迭地从腰间解下一个布包,手指哆嗦着数出八十张簇新的大团结,每一张都带着油墨的清香。
陆寒接过钱,一张张仔细验看,确认无误后,才将钱塞进最里层、紧贴胸口的衣袋,又用手指压实。
做完这一切,他看也不看老头一眼,推起自行车,铃也不摇,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咯噔”声,不紧不慢地出了城,身影很快融入城外土路的尘埃里。
直到陆寒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官道尽头,老头脸上的精明与热切瞬间褪去,只剩下深潭般的阴鸷,仿佛刚才那副市侩嘴脸只是戴上的面具。
他不再看那支价值远超八百、足以让他飞黄腾达的百年老参,猛地一掀摊布,连人带摊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矮身钻进旁边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小巷,巷子狭窄,两侧高墙,不见天日,弥漫着浓重的潮气和霉味。
巷子深处,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汉子正倚墙而立,像一尊沉默的石像,破旧的夹克裹着精壮的身躯,腰间鼓鼓囊囊。
“去,”老头的声音冷得像冰窟里的水,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跟着那个小子,过了城外那片林子,把钱拿回来就行。”
“是,虎爷。”刀疤脸汉子应了一声,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
他身影一晃,便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追了出去,融入了土路的阴影里,快得只留下一阵微弱的风声。
陆寒出了县城,骑上通往村里的土路。两旁的庄稼已收割,田野空旷,裸露的黑土在秋阳下泛着冷光。
前方,一片茂密的槐树林在秋阳下投下长长的、摇曳的暗影,像一张巨口。他刚骑进林子,阳光被浓密的枝叶切割成碎片,落在地上,斑驳陆离。
一直安静伏在他怀里取暖的豆豆突然炸了毛,浑身的绒毛根根竖起,像个小刺猬。它猛地从他破旧的衣襟里钻出小脑袋,一双黑亮如宝石的眼睛死死盯向后方,小爪子急切地、无声地指向陆寒的后背,喉咙里发出极低的、威胁性的呜咽。
陆寒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微弱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的涟漪。
他单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豆豆毛茸茸的小脑袋,动作轻柔得如同安抚一个不安的孩子。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穿透林间微凉的空气,清晰地响起:
“别怕,豆豆。”他目光直视前方林间小径,车轮依旧平稳地向前滚动,链条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仿佛在应和他的话语,“来了,就让他来。正好,这片林子够大,够安静。”
他甚至微微侧过头,对着肩头的豆豆,又像是对着身后无形的追踪者,补充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的玩味,“省得惊扰了村里的鸡犬。” 车轮碾过一片枯叶,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如同某种无声的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