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汉再遇,赠破局诗(2 / 2)

“不全是。”他摇了摇头,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这次我赶紧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火苗照亮他眼底的红血丝,“出击得看时机,看对方的软肋。他们不是现金流紧张,在搞融资吗?那他们肯定怕项目出问题,更怕供应商上门讨债的事传到投资人耳朵里。”

他往甲方公司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那边写字楼的灯还亮着大半:“你们可以找个由头,说项目后期维护发现点小瑕疵,比如景观灯的线路接触不良,得派两个人过去盯着维修。人往他们公司一坐,每天跟他们的客户、投资人‘偶遇’几次,不用吵不用闹,就客客气气地说‘我们来做维护,顺便等尾款到账’,用不了三天,他们就得主动找你谈。”

“这倒是个思路。”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豁然开朗,“就像下棋,把棋子摆在关键位置上,不用吃对方的子,也能让对方觉得难受,不得不应招。”

“有点意思。”他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像朵干枯的菊花,“你这比喻不错。其实人生就像下棋,有时候看着是死局,车被吃了,马被绊住了,好像走投无路。但换个角度看,可能就是破局的机会。关键是你敢不敢把自己摆进去,当那个破局的棋子,哪怕看起来像是自投罗网。”

我沉默了,脑子里反复琢磨着他的话。派两个人驻场,相当于把“困局”摆到对方眼皮子底下,用我们的“困身”,逼他们直面问题。这招看似被动,实则是以守为攻——我们占着理,占着合同条款,占着“受害者”的位置,他们越是想遮掩,就越容易被牵制。

“谢了。”我掐灭烟头,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心里亮堂了不少,“真的,你这几句话,比我们开一下午会都管用。”

他摆了摆手,又拿起脚边的空酒瓶晃了晃,里面只剩下点残液,晃起来叮咚响。没找到酒,他就又把烟叼回嘴里:“我也就是瞎说说,站着说话不腰疼。能不能成,还得看你们自己操作。不过我得提醒你,做任何事都得留有余地,别把路走死了。”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飘忽:“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做生意的。真把人逼到墙角,他们说不定会耍更阴的招,比如找借口说你们的项目质量有问题,反过来要你们赔偿,那就麻烦了。”

夜渐渐深了,公园里的人越来越少。刚才还在跳广场舞的大妈们收拾着音响走了,只剩下几个遛狗的老人,牵着狗在草坪边慢慢晃。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尖锐的声音划破夜空,又慢慢消失在街道尽头,留下一片更沉的寂静。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动作有点迟缓,膝盖发出“咔吧”一声响。虽然还是有点晃,但比上次稳多了,像棵被风刮了多年的老树,根基虽然歪了,却自有不倒的韧劲。

“我该走了。”他看着我,眼神里有种说不清的意味,像是怜悯,又像是感慨,“记住,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相遇。”

“什么意思?”我愣住了,这话来得没头没脑。

“意思就是,人生无偶遇。”他往后退了两步,背对着路灯,身影被拉得又细又长,像个问号,“能遇上,不是缘分那么简单。可能是劫,让你栽个大跟头;也可能是破劫的机会,帮你迈过那道坎。就看你能不能抓住。”

说完,他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月亮被云遮了大半,只漏下点朦胧的光。他像是在想什么,又像是在组织语言,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吟出一首七绝:

“醉客忽言逢非偶,半生劫破或因由。

而今困局如棋峙,且借困身作破筹。”

这诗像一道闪电,“咔嚓”一声劈在我脑子里。

“醉客忽言逢非偶”,说的是我们这两次相遇并非偶然;“半生劫破或因由”,暗示着这相遇或许与他过去的劫难、我现在的困境都有着某种隐秘的关联;“而今困局如棋峙”,恰恰点出我现在陷入的僵局,像棋局一样僵持不下,进退两难;最后一句“且借困身作破筹”,更是直接点出了破局之法——用“困身”之计,作为破局的筹码!

这哪里是随口吟出的诗?这分明是看透了我的心思,甚至可能知道项目的细节,才精准到如此地步!我们项目组讨论的“驻场催款”,不就是“借困身作破筹”吗?

“你……”我猛地站起身,想问他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甚至想问问他是不是认识甲方的人,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可他已经转身,朝着公园深处的假山走去。脚步虽然还有点踉跄,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鼓点上,没有丝毫犹豫。昏黄的路灯把他的影子一次次拉长,又一次次缩短,像个被不断拉伸的橡皮筋。走到假山拐角时,他似乎顿了一下,却没回头,很快就彻底消失在浓密的树影里。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份被捏皱的合同副本,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晚风吹过,带着点桂花的甜香,却让我浑身的血液都热了起来,像有团火在胸口烧。

“且借困身作破筹……”我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诗,一遍又一遍。刚才还觉得像乱麻一样的僵局,突然有了清晰的轮廓。明天一上班,就召集项目组,把驻场催款的方案定下来。让小周和老王去,小周年轻能熬,老王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就算对方态度不好,也能稳住阵脚。

就按醉汉说的,不吵不闹,每天准时去甲方办公室“报到”,带着维修工具,见了人就笑眯眯地说“来做后期维护”。用不了几天,他们肯定会主动找我谈。

或许,这世上真的没有无缘无故的相遇。这个神秘的醉汉,两次出现在我人生的岔路口,两次用一首七绝点醒我,看似偶然,实则像是命运安排的破局人。他自己困在过去的罪孽里,用酒精麻痹着良心,却在清醒的间隙,用过来人的智慧,帮我看清了眼前的迷局。

我抬头望向天空,月亮刚好从云层里钻了出来,清辉洒在公园里,把每一片落叶、每一寸土地都照得明明亮亮。远处的写字楼还有零星的灯光,像困在棋盘上的棋子,等着黎明来重新排布。

我迈开脚步往家走,脚步轻快了不少,心里的那块石头,好像被这月光和诗句一起,悄悄搬开了。路过街角的便利店时,我进去买了一瓶“红星二锅头”,还是他喝的那种最便宜的。不是给自己喝,是想下次再碰到他,能递给他一瓶,说句“谢了,这顿我请”。

不管他是谁,不管他过去做过什么,至少这两次,他是我的破局贵人。

至于他说的“是劫也可能是破劫”,我更愿意相信是后者。人生哪有那么多劫难,更多的是被自己困住的执念——总想着顾全大局,总想着不得罪人,总想着按部就班,结果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

有时候,只需要有人轻轻一点,就能从执念里跳出来,看到不一样的风景,找到不一样的出路。

夜风穿过公园的树林,带来叶子的沙沙声,像是谁在低声吟诵着那句诗:“且借困身作破筹……”这声音和着远处的车流声,像是在为我即将到来的破局,奏响了前奏。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合同副本,纸页虽然皱了,却像是突然有了重量,不再是压垮人的负担,而是破局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