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走出演武场的时候,天边刚泛起灰白。他没回住处,也没去丹房,脚下一转,径直往山后禁地方向走。风从背后吹来,带着一股焦火味,那是他昨夜炼丹时留下的余烬,还在炉子里闷着。
他现在不需要睡。
《混沌不灭体》第七重已成,筋骨如铁,血流如汞。体内那股热劲没散,反而沉在丹田,像一块烧透的炭,压得他四肢百骸都发胀。他知道,这是功法小成的征兆,也是极限的边界。再往上,不是靠砸命能砸出来的。
但眼下,没时间琢磨这个。
吴坤派人传了话,只一句:“阵盘要碎了,你来一趟。”
他走得不快,但一步没停。山路崎岖,碎石硌脚,他却像踩在平地。经过外门碑前时,几个早起的弟子抬头看了眼,没敢出声。他们记得昨夜那几声金铁交鸣,也看见了陈凡手臂上连凡铁剑都砍不动的怪事。这人现在走着,背影比以前沉,像是肩上扛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禁地入口在断崖底下,三面环石,只一条窄道通到底。门口立着半截残碑,字迹磨得只剩个“禁”字的边角。守阵弟子早就撤了,只剩一盏油灯挂在石钉上,火苗歪着,快灭了。
陈凡推开门。
里面比他想象的还糟。
吴坤盘坐在阵心石台上,背靠着一根断裂的青铜柱,手里攥着一块巴掌大的黑玉阵盘。那玉已经裂了缝,光从裂口里漏出来,青中带红,像血渗进水里。老人脸色发灰,嘴唇干裂,呼吸浅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
地上画着一圈阵纹,原本该是完整的星斗图,现在缺了三笔,断口处冒着黑烟。空气里一股子铁锈味,那是灵力枯竭、阵法反噬的征兆。
“你来了。”吴坤睁眼,声音哑得像砂纸磨石头。
“阵盘撑不住了?”陈凡走近,没伸手去接。
“撑不住了。”吴坤咳了两声,嘴角渗出血丝,“归元境的灵力,我只剩三成。再撑半个时辰,阵就废,地脉也会断。”
“我来催。”
“你不行。”吴坤摇头,“这阵要归元境的灵力灌满三刻钟,你才淬体七层,强行引灵,经脉会炸。”
陈凡站着没动。
他知道吴坤说得对。他现在这身修为,扛得住凡铁剑劈,扛得住雷火洗体,但还没资格碰这种级别的阵法。差的不是力气,是境界。
“那你叫我来干什么?”
吴坤没答,低头看了眼阵盘,手指在裂纹上轻轻一划。玉片应声而断,青光猛地暴涨,照得整个石室一片惨白。阵纹开始动,缺的那三笔扭曲着,像要自己补全,却又被一股反力扯住,来回拉锯。
“我自碎本源。”吴坤说,“够三刻钟。”
“你疯了!”陈凡声音陡然拔高,“本源一碎,你命就没了!”
“命本来就不多了。”吴坤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吴长老走的时候,我就该跟着走。拖到现在,就为等你把功法练成。”
陈凡盯着他。
老人脸上没有惧色,只有一种……解脱。
“我不需要你拿命换时间。”他说。
“不是换你的时间。”吴坤抬头,“是换玄一门的命。血煞教能屠一次山门,就能屠第二次。只要你在,这宗门就有火种。我不信别人,只信你。”
陈凡喉咙发紧。
他想起孙胖子趴在地上啃泥的样子,想起铁蛋被烙铁烫脸时扑过来抱住他腿的力气,想起吴长老死前指着墙角剑匣的手指。这些人没一个指望他成仙成神,只盼着他能活下来,能扛住。
“我还没准备好。”他低声说。
“你早准备好了。”吴坤把断掉的阵盘递过来,“去,找到你的道。别回头。”
话音落,他双手合十,猛地往自己胸口一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