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九点,当夜幕降临,一束强光便会准时打亮幕布,循环播放那些烈士生前的影像集锦。
有他们在训练场上挥洒的汗水,有他们与家人团聚时的笑容,也有他们写下的最后一封家书。
有城管执法队前来干涉,试图拆除设备。
还没等他们靠近,周围居民楼里便涌出了黑压压的人群,他们手挽着手,自发组成一道坚实的人墙,将设备和雷震等人护在身后。
一位拄着拐杖的大爷,对着执法队长吼道:“他们死的时候没人送行,现在轮到我们替他们站岗!有本事,从我们身上踩过去!”
风暴的中心,英雄纪念碑园。
小苔趁着夜深人静,用母亲留下的那把小小的、锈迹斑斑的铜钥匙,轻轻插入了主碑基座东南角一个不起眼的暗格。
那是只有历代“碑童”才知道的秘密。
“咔哒”一声轻响,一块石板弹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封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信笺。
小苔颤抖着打开,泛黄的信纸上,是遒劲有力的钢笔字迹。
那是当年那十二名拒不执行清除命令,最终与叛徒同归于尽的队员,联名写下的绝笔书。
“若吾辈因忠诚而亡,请记我名于坚石之上,莫使后人不知何为道义,何为荣光。”
泪水模糊了小苔的视线,她用手机拍下信笺,配上了一行字:“姑姑,还有叔叔们,这一次,我替你们把话说出来了。”
这条附带着绝笔书照片的消息,如同燎原之火,瞬间在“数字宇宙”的每一个角落引爆。
当晚,无数网友自发地来到纪念碑园的虚拟镜像空间,用自己账号的ID灯光,在漆黑的数字天幕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拼出了那整份血写的名单轮廓。
第二天清晨,德高望重的墨姨,带着她所有的弟子和全套拓印工具,再次站在了主碑之前。
在无数媒体和市民的注视下,她当众展开了一幅新赶制出的巨幅拓片。
与以往不同,这一版,她将三十年前的原始名录与如今官方承认的碑文并列呈现,那些被抹去的姓名与空白的石面形成了刺目至极的对比。
“从今天起,我拓出的每一张纸,都是证词!”墨姨沙哑而洪亮的声音响彻广场。
话音未落,铁凿姑带领着十余名同样身为军属的刻工,从人群中走出。
他们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将一份联名签署的公开申请书,递交给了在场的媒体记者。
“我们,志愿以余生,为英烈重刻一座真碑。”
体制的堤坝,在人民记忆的洪流面前,已然岌岌可危。
深夜,当所有的喧嚣都沉寂下去,凌寒独自一人在碑园的边界巡视。
她习惯在每一次行动后,用这种方式复盘和感知潜藏的危险。
忽然,她胸前那枚由姐妹们骨灰凝成的“凤凰之羽”吊坠,微微震颤了一下。
不是预警的刺痛,而是一种奇特的、频率极低的共鸣。
凌寒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她的神识顺着那股微弱的感应延伸出去,最终指向了碑园东侧一处人迹罕至的盲区。
她拨开半人高的杂草,脚下的泥土有被翻动过的崭新痕迹。
她蹲下身,用战术匕首小心地挖开表层浮土,指尖触及到一片冰冷的金属。
那是一块青铜残片,看起来像是从某个大型纪念物上被强行撬下来的。
残片边缘锋利,上面用一种古朴而凌厉的刀法,刻着一行触目惊心的字:
“苏明澜·清除令签署者·幽兰会第七代执事”。
凌寒的瞳孔骤然紧缩。
苏明澜,那个被官方定性为畏罪自杀的叛徒指挥官,竟然是幽兰会的人?
这并非官方档案的遗存,上面的刻痕崭新,分明是有人在事件发酵后,刻意埋在这里,故意要让她发现!
她猛地抬起头,超凡的感知力捕捉到远处一盏路灯下,一道独臂的瘦削身影正缓缓转身,没入更深的黑暗中,未发一语,也未曾回头。
凌寒握紧了手中那块沉甸甸的青铜残片,冰冷的金属仿佛带着一丝尚未散尽的余温。
她缓缓站起身,目光穿透夜色,望向那道身影消失的方向,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恍然与彻骨的寒意:
“原来,连刽子手,也需要一个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