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有七十三个名字,是你母亲那一批的。”
乔伊的手指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她接过那份沉甸甸的名单,仿佛接过了七十三段被强行中断的人生。
她迅速将所有资料用腕表上的微型扫描仪上传至云端,并启动了白影早已写好的自动广播程序。
下一秒,一个冰冷而清晰的电子合成音,将通过无数个被侵入的网络电话、社交媒体账号,开始向全国各大媒体、意见领袖,进行每小时一次的“死亡宣告”。
“请记住我叫什么,我叫林晚秋。”
“请记住我叫什么,我叫陈小禾。”
“请记住我叫什么……”
碑园内,另一个沉默的见证者,也做出了他的选择。
一直隐匿在远处钟楼顶上的光尘郎,默默地架起了一台老式胶片摄影机。
三十年来,他用这台机器记录了每一次碑文的修改,记录了碑匠师每一次深夜的“修补”,却从未将这些影像公之于众。
此刻,他熟练地将信号接入了早已被白影控制的城市公共应急频道。
“这次,我不想再当沉默的底片。”他对着镜头低声道。
直播画面瞬间切入了千家万户的电视屏幕。
画面中,凌寒挺直的背脊如一杆不倒的标枪。
她每刻下一笔,肺腑间翻涌的气血就让她忍不住咳出一口鲜血,溅落在冰冷的石基上,与飞溅的石屑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但她没有停,一个又一个名字,在她的刻刀下,从遗忘的深渊中被重新唤醒。
网络直播的弹幕瞬间爆炸。
“我的天,她在用命写历史!”
“这比任何授勋仪式都更令人震撼!”
“这才是真正的丰碑!”
眼看大势已去,碑匠师他突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不顾一切地抽出腰间一把更短更利的凿子,猛地扑向主碑正中央,那里刻着象征国家最高荣誉的核心铭文。
他要毁掉这一切,让所有的努力都化为泡影!
“休想!”
凌寒的神识早已预判了他的所有动作。
电光石火间,她猛地一把扯断自己颈间那条“凤凰之羽”吊坠的黑色皮绳,手腕一抖,将金属链扣如同一枚暗器,精准无比地甩了出去!
链扣不偏不倚,正中碑匠师持凿手臂的肘关节神经节点。
“啊!”碑匠师惨叫一声,整条手臂瞬间酸麻无力,凿子“当啷”落地。
他踉跄几步,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
凌寒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固执了一辈子的老人。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早已被鲜血浸透的婚书残片,缓缓压在他摊开的、布满老茧的掌心。
“你说死者应安息?”她俯下身,在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可她们,连一座可以安息的坟都没有。”
她顿了顿,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
“今天,我替她们,讨一个开口说话的权利。”
天光大亮。
当第一缕晨曦穿透紫红色的烟雾,温柔地洒在英雄纪念碑上时,整座石碑已然焕然一新。
原属于秦昊那个“一等功臣”的铭牌,被雷震用特制的烈性溶剂腐蚀剥离,露出了底下被死死掩盖的“集体殉国”四个大字。
乔伊完成了最后一步拓印,她轻轻吹去碑面上残留的金粉,那些被掩埋、被遗忘的名字,在朝阳下熠熠生辉,仿佛每一个字都自带光芒。
小苔抱着一捧不知从哪里采来的野菊花,颤抖着放在碑脚下。
她跪在地上,伸出小小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个刚刚被刻上去的名字,用尽全身力气,清晰地念了出来:“姑姑……周砚……”
记者和被惊动的民众如潮水般涌来,闪光灯亮成一片星海。
凌寒独自立于主碑的顶端,冷风吹动着她凌乱的发丝,她像一尊浴血的胜利女神,漠然地俯瞰着下方沸腾的人群。
忽然,她口袋里那枚“凤凰之羽”的吊坠,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震动。
那不是危险预警的灼热,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来自四面八方的低沉共鸣。
仿佛沉睡已久的龙脉被惊醒,仿佛无数被压抑的意志在这一刻汇聚,与她产生了连接。
但至少,从今天起,她们,终于不再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