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茶水注入杯中时,清脆的声响。
良久,凌寒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您知道,当年和我在凤凰预备队里竞争最后一个名额的女孩,为什么被淘汰吗?”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是在叙说别人的故事。
老夫人眼皮一抬。
“她叫林晚秋。”凌寒轻声道,“最终考核,是野外极限生存对抗。任务要求我们,必须‘清除’所有竞争对手。在最后的对决里,我用匕首抵住了她的喉咙,但她却放下了枪。她说,演习里也不行,她不能对朝夕相处的姐妹下手。”
凌寒抬起眼,目光穿透蒸腾的雾气,直直射入老人的眼底:“她的能力、家世、各项评估,都不在我之下。但她被淘汰了,因为评审团给出的评语是——‘过于心软,不适合高强度对抗’。您后来建了翡翠园,成立了新娘基金会,说要拯救我们这些在泥潭里打滚的女孩,可您剥夺的,恰恰是那份‘不愿杀姐妹’的柔软。”
萧老夫人的手指猛地一抖,杯中的茶水晃出,一滴褐色的液体落在她素色的衣袖上,迅速晕开,像一小块无法抹去的污迹。
她死死盯着凌寒,声音嘶哑:“……你是怎么知道她名字的?”这个名字,是她心底尘封了几十年的秘密。
凌寒没有回答,只是从作战服内侧口袋里,取出一张边角泛黄的黑白合影,轻轻推到老夫人面前。
照片上,是两个穿着旧式军装的年轻女孩,英姿飒爽,笑容灿烂。
其中一个,是年轻时的萧老夫人,而另一个,正是林晚秋。
照片背面,有一行娟秀而有力的钢笔字:“致我的姐姐:愿你始终相信光。”
“我父亲的一位老战友,当年是凤凰基地的锅炉工,人称老瓦。”凌寒的声音很轻,“他偷偷收起了晚秋姐被丢掉的所有遗物。他说,您当上主母后,有好几年的清明节,都会半夜一个人偷偷来凤凰纪念碑,站在雨里,看着那面墙,不肯走。”
这一刻,萧老夫人眼中那层坚硬了几十年的冰壳,终于“咔”地一声,裂开了一道缝隙。
泪水,汹涌而出。
同一时间,市中心广场。
一场没有预告的“证言日”集会正在举行。
乔伊和小荷站在临时搭建的简易台前,她们身后,是二十一名曾被基金会“矫正”的女性。
她们没有哭闹,没有嘶吼,只是静静地站着。
小荷展开那幅完整的丝绢账本,对着无数闻讯而来的记者和市民的镜头,声音颤抖但清晰:“我记不住上面每一个复杂的数字,但我记得,我记得名单上每一个姐妹被从办公室拖走时,看我的眼神。”
话音刚落,天空飘起了细雨。
人群中却无人退散。
不知是谁先撑开了一把伞,伞面上,赫然印着一枚浴火重生的凤凰徽记。
紧接着,第二把、第三把……成百上千把印着凤凰徽记的雨伞撑开,汇成一片沉默而坚定的海洋,像一片片重生的羽翼,庇护着台上那些勇敢的灵魂。
直播镜头的弹幕,被同一句话刷满:
“我们不是病,你们才该治。”
当晚,萧家书房。
萧老夫人独自枯坐,面前摆着两份文件。
一份,是早已拟好的、宣布萧玦与某豪门千金婚事的公告。
另一份,是刚刚由律师送达的、来自最高检的调查令副本。
她拿起那支伴随了她一生的派克钢笔,笔尖悬在婚约公告上,迟迟没有落下。
窗外,雨声淅沥,仿佛在为某个时代奏响哀乐。
最终,她疲惫地放下了笔,抽出那份婚约稿,缓缓走向壁炉。
“呼——”
火焰腾起,瞬间吞噬了那张象征着掌控与利益的纸张。
火光映在她布满泪痕的脸上,她抬头望向墙上挂着的那幅年轻时的合影,喃喃自语:“姐姐……是我走岔了路。”
第二天清晨,萧氏集团家族发言人召开紧急新闻发布会,宣布:“萧老夫人因身体原因,将暂退幕后静养,集团及家族一切对外事务,即日起由萧玦先生全权代理。”
事务所楼顶,凌寒迎着初升的朝阳,看着手机上弹出的新闻快讯,嘴角微微上扬。
她端起手边的咖啡,轻抿了一口。
温热的液体滑入喉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甜。
这一杯,她加了糖。
这场战争,以她的方式,宣告终结。
然而,就在三天后,当“新娘基金会”的余波渐渐平息,一切似乎都将重归正轨时。
一向由雷震负责接收的事务所外来包裹,却出现了一个例外。
一个快递员亲自将一个长条形的包裹送到了乔伊手上,指明要“凤凰07号”亲收。
包裹上没有任何寄件人信息,只有一个潦草的地址,早已被划花。
乔伊回到安全屋,在层层检测确认无危险后,才划开了包裹。
里面没有炸弹,没有信件,只有一个散发着淡淡幽香的,老旧的檀木匣子。
匣子上了锁,锁孔古朴,非寻常钥匙可开。
她将匣子翻过来,在底部,发现了一行用刀刻出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