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杯、温壶、置茶、冲泡……她的动作行云流水,优雅从容,仿佛不是在面对一个持枪的威胁者,而是在进行一场宁静的茶道表演。
沸水注入壶中,茶叶舒展,一缕清冽的兰花香气悠悠散开。
白露的呼吸微微有些乱了。
对方的平静,就是对她最大的挑衅。
她预想过无数种场面——激烈的枪战、殊死的搏斗,唯独没有想到,传说中凶残的“夜枭”,会在这里悠闲地泡茶。
“你到底想干什么?”白露忍不住低吼。
凌寒将第一泡茶水淋在茶宠上,这才缓缓抬起眼眸。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古井无波,深不见底。仿佛能洞穿人心最深处的秘密。
在与这双眼睛对视的刹那,白露感觉自己全身的伪装都被剥开了。
她的愤怒,她的迷茫,她的不甘,乃至于她退役后找不到人生方向的挫败感,都被这道目光看得一清二楚。
“你握枪的姿势,是军中标准的反恐持枪术。虎口的老茧证明你至少有五年以上的实弹射击经验。”凌寒的声音平静如水,“但你的心跳在加速,掌心在出汗,呼吸频率是常人的1.5倍。你很紧张,甚至……有些心虚。”
白露瞳孔骤然一缩。
“你不是来伸张正义的。”凌寒将一杯澄澈的茶汤推到她面前,茶雾袅袅,模糊了她的表情,“你是来寻求一个答案的。你想知道,为什么你曾经用生命扞卫的秩序,会容许黑金集团那样的毒瘤存在?为什么你这样的战士会被遗忘,而人渣却能高高在上?”
神识能力让她轻易洞悉了白露谎言下的真实情绪和动机。
这些话,句句都像锥子,扎在白露心上最痛的地方。
白露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握枪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她以为自己是来讨伐魔头的猎人,却被对方三言两语剥成了迷途的羔羊。
“烧黑金大厦的不是我。”凌寒继续说道,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但如果你问我,他们该不该烧,我的答案是——该。”
她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口气,“真正的秩序,不是对罪恶的纵容和无视。而是让每一个像你一样,曾为它流血的人,不会被辜负。”
“火,有时候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在黑暗中,点亮一束光,让更多像你一样的人看清方向。”
凌寒看着她,目光里没有怜悯,没有嘲讽,只有一种平等的审视。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一,对我开枪,成为那些想让我死的人手里的工具,然后被‘苍龙’或者别的人当成暴徒击毙,死得毫无价值。”
“二,”她顿了顿,将那杯推到白露面前的茶又往前送了一寸,“坐下,喝了这杯茶。告诉我,是谁让你来的。然后,用你的枪,去对准真正的敌人。”
茶馆里,落针可闻。
只有茶香,固执地在空气中盘旋。
一旁的苏掌柜,眼神已经从看戏的玩味,变成了深深的震撼和凝重。
不费一兵一卒,仅凭三言两语,就瓦解了一个职业军人的战意。
这种掌控人心的能力,比任何枪炮都更可怕。
这个人,绝非池中之物。
白露死死地盯着凌寒,胸口剧烈起伏。
她脑中天人交战,那些被刻意灌输的“夜枭”的残暴形象,正在被眼前这个女人的气度和话语,一寸寸击碎。
良久。
她紧绷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
“咔哒。”
一声轻响。
白露松开手,将那把令人生畏的手枪从腰间抽出,缓缓地,放在了桌面上。
枪身与红木桌面碰撞,发出的声音沉闷而决绝,像是一个仪式的终结。
她拉开椅子,在凌寒对面坐下,端起了那杯已经微凉的茶,一饮而尽。
茶味苦涩,却仿佛带着一股奇异的力量,瞬间抚平了她内心的狂躁与不安。
她泡了一杯茶,就让猎人自己交了枪。
凌寒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她的“凤凰”需要新的羽翼,而眼前这个迷途的战士,是一块上好的璞玉。
从复仇者到秩序的重建者,这一步,她刚刚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