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延残喘:仇恨的滋生与传承
最终,只有极少数最顽强、最幸运的西迁者,在一片同样贫瘠荒凉、但暂时没有强大土着的偏远山谷或高地边缘,找到了喘息之机。
他们可能只剩下两三千人,而且大多是青壮年,老人和孩子几乎全部折损在了路上。
他们搭建起最简陋的窝棚,试图恢复一点游牧的生活。但环境恶劣,资源匮乏,他们的生活水平一落千丈,远不如在河湟之时。
他们生活在持续的恐惧和不安全感中,既要提防土着部落的再次袭击,又要与严酷的自然环境搏斗。
而在这个过程中,一种极其强烈、深入骨髓的仇恨,开始在这些幸存者心中疯狂滋生、发酵,并通过口耳相传,成为整个群体新的集体记忆和身份认同的核心。
他们不会或不愿去过多抱怨无情的大自然或排外的土着。他们将所有苦难的根源,毫无保留地、彻底地归咎于汉朝和汉人! 在他们的叙事中:
“是汉人夺走了我们肥美的草场,烧毁了我们的家园,把我们逼上这条绝路!”
“是汉人的军队,杀了我们的父亲、兄弟和儿子!”
“我们承受的所有风雪、饥饿、死亡、屈辱…这一切,都是汉人造成的!”
幸存下来的父母,会对着在新土地上出生的、瘦弱的孩子,一遍遍讲述那段悲惨的迁徙史。
故事里充满了汉人的“残暴”、“狡诈”和“贪婪”。篝火旁,老人们用沙哑的嗓音传唱着新的悲歌,歌词里是对东方故土的思念,更是对汉人无尽的诅咒。
仇恨,成为了他们传承下去的唯一“遗产”,成为了维系这个破碎族群在新的艰苦环境中生存下去的精神纽带。
那些经历了九死一生、目睹了无数惨剧才活下来的人,心理普遍发生了扭曲。
他们变得更加坚韧,但也更加猜忌、好斗和残忍。他们将所有来自东方的消息无论是商人还是其他流浪者带来的都视为威胁,对“汉”这个字眼有着病态的敏感和敌意。
这支西迁羌人的悲惨遭遇及其产生的深刻仇恨,其影响远不止于他们自身。
他们成为了大汉帝国西边不安定的火种: 这些幸存者及其后代,如同被吹散到高原各处的火种。
他们逐渐融入当地的其他羌系部落,也将他们的仇恨 带入其中,加剧了这些地区对汉朝的敌意和警惕。
在未来的岁月里,一旦汉朝势力试图向高原或帕米尔地区延伸,必将遭到他们及其影响下的部落最顽强、最激烈的抵抗。
他们的故事——被汉人逼迫、远走他乡、几乎灭族——极具煽动性。在未来,无论河皇地区还是更西的羌人部落中,任何试图反抗汉朝统治的领袖,都可以援引这个“血泪西迁”的故事,来激发同族的斗志,证明汉人的“不可信”与“残暴”,从而为更大规模的冲突提供道义和情感上的借口。
汉朝虽然暂时平定了河湟地区的羌患,但这股西迁的、充满仇恨的力量,如同将一颗恶性肿瘤从体表驱赶到了身体更深、更难以处理的内部。
它并未消失,而是在另一个地方潜伏、扩散,并与当地的反汉势力结合,酝酿着新的、可能更为棘手的边患。
事实上,在未来的历史中,来自西部高原羌人系统的骚扰和反抗,始终是中原王朝难以彻底解决的难题。
因此,这场发生在靖难十六年冬天的悲惨西迁,不仅仅是一次民族的流亡,更是一次仇恨的长征。
它用数万人的鲜血和生命,在苍茫的高原和雪域之间,深深地埋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
这颗种子将在未来漫长的岁月里,不断生根发芽,成为横亘在汉羌两个民族之间一道难以逾越的、充满血与火的情感鸿沟,为日后更大规模、更持久的冲突与对立,写下了沉重而血腥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