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难七年的夏,长安未央宫温室殿内,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巨大的帝国舆图上,用朱砂勾勒出的数条粗壮红线,如同血脉般延伸向帝国的四方——那是刘据雄心勃勃的“驰道计划”。
向西,穿越河西走廊,直抵西域都护府驻地乌垒城;向南,翻越南岭,连通南海之滨的番禺;向东,巩固辽东新辟疆土;向北,深入河套,连接漠南屯田重镇……这些纵横万里的交通动脉,是帝国控制边疆、促进商贸、调运军队物资的生命线。
然而,支撑这宏伟蓝图的,是天文数字的人力!
“陛下!”大司农桑弘羊的声音带着忧虑,“驰道工程!万里之遥!需开山!架桥!夯土!铺石!”
“征发民夫!恐需数百万之众!”
“然!据各郡国上报丁口册籍!全国在册男丁仅两千余万!”
“除去屯田!戍边!漕运!及各业所需!”
“能抽调用于驰道者!恐不足百万!”
“此远不足用!”
桑弘羊的担忧,道出了残酷的现实。帝国庞大的疆域和宏伟的基建计划,与官方统计的有限劳动力之间,存在着巨大的鸿沟。
刘据深知,问题出在哪里——豪强地主隐匿了海量的人口!
刘据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殿内重臣:“各郡上报丁口!朕深疑之!”
“豪强巨室!兼并土地!荫庇人口!”
“佃户!部曲!奴婢!乃至流民!”
“皆不入官府册籍!”
“此乃蛀空国本!”
“朕意已决!” 刘据的声音斩钉截铁,“即日!行第一次全国人口普查!”
“务必查清!我大汉究竟有多少子民!”
“为驰道!为国策!为万世基业!”
“此普查!非以往之例行造册!”
“乃雷霆之举!”
“务必逼出那些藏匿于豪强门墙之后的‘影子’!”
“诸卿!有何良策?”
殿内一片寂静,随即是激烈的讨论。最终,一套周密而严厉的普查方案出炉:
由丞相府、御史台、大司农、少府共同组成“总核户口司”,刘据亲信重臣邴吉总领其事。
选派刚正不阿、位高权重的重臣为钦差大臣,分赴各州刺史部坐镇督查!赋予其“便宜行事”、弹劾乃至拘捕地方官吏之权!
大量绣衣使者皇帝直属密探乔装改扮,深入郡县、乡里,暗中查访豪强庄园、矿山、作坊、商队,核实人口隐匿情况,直接向皇帝密报!他们是悬在地方官和豪强头顶的利剑!
强化保甲制度十户一甲,十甲一保。普查以“保”为单位进行。一保之内,若有隐匿人口未被查出,保长、甲长、乃至同保各户,皆受连坐处罚!迫使基层互相监督举报!
颁布《告匿令》!鼓励百姓告发豪强隐匿人口!告发属实者,重赏!可获隐匿人口罚没财产的一部分,甚至授田!此举旨在分化瓦解,利用底层民众对豪强的不满。
对查实隐匿人口的豪强地主,绝不姑息!轻则罚没隐匿人口所对应的财产土地,重则抄家、夺爵、流放!杀一儆百!
对普查不力、包庇豪强的地方官吏,严惩不贷!罢官、下狱、流放!情节严重者,斩!以此震慑地方,确保政令畅通。
颁布《流民自占令》!宣布在普查期间,凡主动向官府申报户籍的流民、逃户、隐户,一律赦免其逃亡之罪!
官府授其田宅——荒地或罚没的豪强土地。提供种子农具,免赋税徭役一年!给予其合法身份和生计保障!此举旨在吸引隐匿人口主动脱离豪强控制,回归国家编户。
统一簿册: 设计、印制统一的、防伪的普查登记册,详细列明姓名、性别、年龄、籍贯、与户主关系、职业、财产等。
专业培训: 从中央抽调精干吏员,培训各郡县普查骨干,统一标准,避免混乱和舞弊。
逐户核查: 普查吏员必须“见人见户”,逐户、逐人登记造册,核对相貌特征,严禁仅凭里正、族长口述登记。
靖难七年的夏天,一场席卷帝国每一个角落的人口普查风暴,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各州钦差大臣手持尚方宝剑,坐镇州治。召集郡守、县令,严令限期完成,不得有误。地方官吏战战兢兢,不敢懈怠。
绣衣使者如同幽灵,出没于市井乡村。他们查访大户人家的田庄,清点长工、佃户;潜入矿山、作坊,核实工匠、奴仆数量;甚至跟踪商队,清点随行人员。一旦发现隐匿,立即密报钦差或直接逮捕。
保长、甲长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挨家挨户催促登记,互相盯防。邻里之间,因害怕连坐,互相举报之风盛行。往日依附豪强的佃户、奴仆,在“告赏”和“特赦”的诱惑下,开始动摇。
各地豪强地主,尤其是那些田连阡陌、僮仆成群的大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钦差的威严、绣衣的恐怖、告赏的诱惑、连坐的威胁,让他们寝食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