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难四年正月十六,元宵佳节的余韵尚在,未央宫前殿却已恢复了庄严肃穆。新年首次大朝会,文武百官肃立阶下,靖难帝刘据端坐龙椅,冕旒垂珠,不怒自威。
朝会伊始,辽东大捷的封赏、赵充国等有功将士的擢升嘉奖已毕,气氛热烈。然而,当议题转向如何处理高句丽故地那十余万遗民时,殿内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陛下!”大司农桑弘羊率先出列,声音沉稳,带着精打细算的务实,“高句丽已亡,其民十余万,多为妇孺老弱,青壮凋零。臣以为,此辈乃亡国之余,罪民也!当贬为官奴!”
“辽东新定,百废待兴!开山修路,疏浚河道,屯田筑城,皆需巨量人力!与其耗费钱粮远调中原民夫,不若就地驱使此辈罪奴!一则,可省转运之费!二则,可赎其罪愆!三则,辽东苦寒,正可磨砺其性!此乃一举三得之策!”桑弘羊的提议,代表了朝中一部分务实派大臣的意见,充满了功利主义的算计。
“桑卿所言差矣!”御史大夫田仁,踏前一步,声音洪亮,带着仁政爱民的色彩,“陛下!高句丽之民,虽为亡国之余,然其心非铁石!彼等亦为战火所苦,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若骤贬为奴,驱之如牛马,恐生怨怼,复起祸端!”
“臣以为,当就地安置!划拨荒田,授其耕种!编户齐民,纳为郡县!课以赋税,服其徭役!使其安居乐业,渐沐王化!如此,可省内迁之劳顿,可安辽东之人心,可彰陛下之仁德!方为长治久安之策!”田千秋的主张,代表了儒家仁政思想和节省成本的考量。
两派意见,针锋相对!阶下群臣议论纷纷,各抒己见。
支持贬奴者: 多为功勋武将或掌管财政、工程的官员。他们看重的是高句丽遗民作为廉价劳动力的价值,认为这是快速恢复辽东建设、充实边防的捷径。至于人道和隐患,在他们看来,刀枪和皮鞭足以压制。
支持就地安置者: 多为文臣和地方郡守。他们更注重稳定和长治久安,担心高压政策会埋下反抗的种子,也担忧大规模内迁耗费巨大,劳民伤财。他们相信以仁政教化,假以时日,遗民可化为顺民。
刘据端坐御座之上,静听群臣争论,面色沉静如水。他心中早已有定见,此刻只是在等待一个好的时机罢了。
待殿内争论稍歇,刘据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诸卿所议,皆有道理。然,朕观之,皆非万全之策。”
他目光扫过阶下群臣,眼神深邃:
“桑卿言贬之为奴,驱役辽东。此策,看似省费高效,实则饮鸩止渴!”
“奴隶,非人哉!乃会说话之牛马!心怀怨怼,身负枷锁!其力,十不存五!其心,恨意滔天!”
“驱使此辈修路筑城,如同怀抱火种行于干草!稍有不慎,则星火燎原!辽东新附,根基未稳,若再起民变,内外交困,何以弹压?此其一害!”
“其二,奴隶制,乃上古蛮夷陋习!非我煌煌大汉应有之国策!朕欲开民智,兴百业,强国家!若广蓄奴隶,则民智闭塞,百业凋敝,国力何强?此乃自绝于文明之邪路!”
刘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对落后制度的深刻批判!此言一出,殿内支持贬奴者皆脸色微变。
他话锋一转,看向田仁:
“田卿言就地安置,授田编户。此策,看似仁厚省费,然遗患无穷!”
“诸卿可知,何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高句丽,立国数百年!自有其语言!风俗!信仰!乃至仇恨!”
“今虽亡国,然其民聚于故土!其心岂能尽附?”
“中央强盛时,彼等或可俯首帖耳,纳粮服役,如同驯犬!”
“然!一旦中原有变!国力稍衰!此辈必如饿狼反噬!”
“匈奴!乌桓!鲜卑!乃至昔日之高句丽!莫不如此!”
“此乃血泪教训!”
“就地安置?无异于养虎为患!”
“待其羽翼丰满!则辽东永无宁日!”刘据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对历史教训的深刻洞察和一种冷酷的清醒!支持就地安置的大臣们,也陷入了沉思。
殿内一片寂静。群臣皆被刘据的剖析所震撼。贬奴是邪路,就地是养虎,那该如何?
刘据缓缓站起身,目光如炬,声音带着一种开创性的决断:
“朕意已决!”
“高句丽遗民!凡十余万口!”
“尽数内迁!”
“迁往中原!”
“迁往河北!”
“迁往关中!”
“迁往巴蜀!”
“分散安置!”
“十户不得同村!”
“百户不得同乡!”
“千户不得同县!”
“使其星散于我大汉腹地!”
“与汉民杂居!”
“强令其习汉话!”
“着汉服!”
“改汉姓!”
“读汉书!”
“行汉礼!”
“耕汉田!”
“纳汉赋!”
“服汉役!”
“禁绝其故语!故俗!故神!”
“违者严惩!”
“凡其子弟!年满六岁!皆入乡学!”
“习圣贤之道!”
“十年!”
“只需十年!”
“此辈遗民!将不复知高句丽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