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楼雅间内,张锐轩刚将两匹棉布置于案上,李东阳的手指却只在布面轻轻一点,便收回了手,语气带着几分沉凝:“锐轩,这外来之物看着光鲜,未必能适应我中土水土。”
李东阳端起茶杯,指尖摩挲着杯沿,目光落在张锐轩脸上,带着几分师长的恳切:“你忘了?早年西域传来的胡麻,在关中种了三年才勉强有收成,更别说这远在美洲的棉花。我中土棉种了几百年,耐旱耐涝,农户闭着眼都能种,这才是最好的棉花。”
张锐轩刚要开口,李东阳却抬手打断,语气重了几分:“不是为师驳你面子,民以食为天,全靠这一块地活命。
前几年蝗灾刚过,百姓才勉强吃上饱饭,哪经得起折腾?”
李东阳指了指案上的棉样,眉头蹙得更紧,“大规模改种要是失败了,棉苗枯死在地里,农户颗粒无收,到时候流离失所,这责任谁担得起?朝廷刚安稳下来,不能冒这个险。”
杨廷和在一旁轻轻点头,接过话头:“宾之兄说得在理。这域外作物的习性咱们摸不透,万一江南多雨涝了棉田,河北多寒冻了棉苗,到时候不仅百姓受难,怕是还会引发民怨。”
太白楼雅间内,张锐轩听李东阳说完,当即起身拱手,语气带着几分歉然:“是学生孟浪了,未能周全考虑百姓生计,让师父忧心了。”
刚拿到种子,有点太兴奋了,忘记推广需要一个过程,当年的玉米,土豆和红薯不就是自己家先种,然后才推广的。
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张锐轩直起身时,眼底却仍透着几分坚定,“但这美洲棉花的好处摆在眼前,学生实在不愿放弃——往后学生先用自家庄田试种,等种出稳定收成,确证无害了,再提推广的事,绝不再冒然惊扰百姓。”
李东阳见他态度诚恳,又肯收敛冒进之心,眉头微舒,没再反驳。
张锐轩见状,又从随身的布囊里取出一个布袋,伸手倒出几粒椭圆的褐色种子,放在案上:“两位师父,您二老位再瞧瞧这个。”
张锐轩指着种子,语气多了几分郑重:“此物名叫木薯,也是从美洲带回的。它最适合闽地、浙南还有赣南的山区种植,性子泼得很,一点不挑地——哪怕是山地、坡底,随便挖个坑丢进去,浇点水就能活,根本不用费心力照料。”
杨廷和捻起一粒木薯种子,放在指尖打量:“竟有这般好养活的作物?那岂不是能让山区百姓多些收成?”
“确是如此。”张锐轩点头,话锋却微微一转,语气带着提醒,“只是这木薯有个要注意的地方——它含有毒性,绝不能生吃。必须得先去皮,切成块用清水反复漂洗,最好再煮透了才能吃,不然会闹肚子,严重的还会伤身子。”
张锐轩顿了顿,又补充道,“学生已经让人把漂洗、烹煮的法子写成了小册子,若是闽浙赣的官府愿意试试,学生也愿捐出种子,先在山区小范围试种,等百姓摸清了吃法,再慢慢扩种。”
李东阳看着案上的木薯种子,又看了眼张锐轩条理清晰的模样,先前的顾虑消了些,缓缓开口:“这木薯若真如你所说,倒真是山区百姓的福音。只是‘有毒’二字非同小可,你得把法子写得再细致些,万万不能出纰漏。”
“师父放心,学生已经在册子写了种植之法和食用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