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没立刻接话,只静静看了刘锦片刻,殿内暖炉里的炭火偶尔噼啪一声,倒让这沉默添了几分压人之势。
刘锦被这目光看得心尖儿微颤,垂在身侧的手又紧了紧,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恭顺,只是额角悄悄沁出点薄汗——难道陛下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
身为掌印,要是陛下觉得有私心,那日子就长不了了,自己会成为大明最短命的掌印吗?
刘锦有些微微的后悔,早知道就加一个人算了,外戚和宦官本来就不是一条道,张锐轩就是再怎么着也不可能切了自己,入宫来和自己争权。
刘锦第一次感觉到了伴君如伴虎,司礼监掌印不好当。
好在朱厚照并没有继续压迫,缓缓说道:“银场的差事是要紧,可变法之事,难道不比银场里那点银子更重?”
“张锐轩那小子还是有点歪主意,他看问题有时候角度稀奇,去把他给朕叫过来,没有道理朕在这里熬夜,他在呼呼睡大觉,什么好事都占尽了。”
朱厚照说着,从暖榻上坐直了些,指尖轻轻敲了敲案上摊开的变法章程,目光重新落回刘锦身上,语气里带了几分意味深长:“刘大伴,你跟在朕身边这么多年,是潜邸旧臣,朕信你。
可变法的事,朕觉得多一个能干的人,就多一分成算——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刘锦一下子感觉又活过来了,忙躬身应道:“陛下圣明,奴才……万不及一,奴才这就去派人。”
子时三刻的寿宁侯府早浸在浓夜里,陶然居的窗外大雪纷飞,瑞雪兆丰年,看来正德元年是一个好年景,连廊下的宫灯都灭了大半,只剩檐角那盏还晕着点微弱的光,照着阶前未化的薄雪。
张锐轩早已安歇,身侧的汤丽还攥着张锐轩的袖口,呼吸轻匀。
张锐轩正在梦中在银场大干一场,这个地方就叫白银吧!一想到后世大名鼎鼎的白银市是自己命名的,就发出桀桀的笑声。
突然,院外急促的拍门声响起,惊醒了张锐轩的美梦,紧接着是管家压低的嗓音:“世子爷!宫里来人了,说是陛下有旨,要您即刻入宫!”
张锐轩心头一震,忙轻轻拨开妻子的手,动作极轻地起身,生怕扰了汤丽。
外间伺候的红玉和绿玉已捧着衣袍候在纹帐外,张锐轩借着窗缝透进的微光快速穿戴,指尖碰到冰凉的玉带扣时,才发觉自己手心竟有些发紧——这个时辰传召,这个正德帝朱厚照果然还是去历史上一样的跳脱。
刚踏出房门,就见传旨太监披着件玄色斗篷站在雪地里,身后跟着两个提灯的小太监,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太监见他出来,也不寒暄,尖细的嗓音在静夜里格外刺耳:“皇上口谕,宣寿宁侯世子张锐轩,子时三刻即刻赴乾清宫见驾,不得延误。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