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收起银针,擦了擦额角的细汗,朝左氏拱手道:“夫人宽心,李大人只是皮肉伤,骨头没有事,只是筋脉错位严重。
外敷金疮药,内服接骨散,配合针灸调理百日,待筋络重塑,便能下地行走。”
左氏攥着帕子的手微微发抖,踉跄着扶住屏风才稳住身形。两个幼子挤在她裙摆下抽噎,大郎李枝二郎李楚闻讯冲入院落,还有几个相熟的国子监生因为仰慕李梦阳的才华也一起来。
“父亲当真无碍?”李枝一把扯开围观的家丁,看到榻上父亲缠着层层白布的双腿,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李楚猛地抄起墙角劈柴的柴刀,刀刃映着日影晃得人眼疼,大声嚷嚷:“张锐轩这狗贼!竟敢当街行凶,我今日便要去砍断他双手双脚!”
同窗王生带着几人死死抱住李楚,柴刀“当啷”坠地时惊飞了檐下的麻雀。“李兄糊涂!”王生涨红着脸嘶吼,“寿宁侯府豢养着数十护院,你单枪匹马去,不是送命是什么?”
李楚脖颈青筋暴起,拼命挣扎着踢翻矮凳:“难道就看着那恶贼逍遥法外?我父亲好歹是朝廷命官,他张锐轩纵马伤人,与当街行刺何异!”
李楚的吼声惊得院中飞鸟四散而逃。
李枝猛地转身,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李楚,扬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够了!”
李枝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胸膛剧烈起伏着,“你现在冲去侯府,不过是白白送死!父亲重伤在床,母亲和弟妹都指望着我们,你若再出了事,这个家怎么办?”
李楚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迅速浮现出五道指印。李楚不可置信地看着兄长,眼眶里满是委屈与不甘:“那我们就这么算了?看着父亲被人欺辱却无动于衷?”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李枝抓起案上大夫留下的药方,狠狠摔在地上,“但不是现在!张锐轩背后有侯府撑腰,我们得想个周全的法子。御史台已经上书弹劾,我们先去联络父亲的同僚,再联名上书,再联络国子监的同学声援父亲,让陛下为父亲主持公道!”
李枝大步上前,一把揪住李楚的衣领,声音低沉而坚定:“你若现在去,只会让父亲的伤白受,让张锐轩更加得意!
记住,我们李家的骨气不是靠匹夫之勇,而是要让那恶贼,在律法之下,在天下人面前,得到应有的惩罚!”
李枝带李楚等国子监的同学开始分头行动起来。
小翠把药煎好了,左氏一边垂泪一边给李梦阳喂药,“老爷,咱们何必管这些烂事,过自己日子不好吗?”
李梦阳呵斥道:“妇道人家懂什么,国将乱,必有造孽,张锐轩小小年纪,就把持了天下大半财富,此人又好大喜功,不守圣人之道,早晚是我孔孟之道的掘墓人。”
“朝中自有尚书和内阁谋划,老爷不过一个小小主事,何处出头呢?”左氏再次劝道。
李梦阳心想,你以为我想,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只是没有想到那个小王八蛋会突然暴起发难,李梦阳还要再言。
院外突然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李梦阳强撑着要起身,却扯动伤处疼得闷哼。
左氏慌忙按住李梦阳,只见李枝领着几位国子监生匆匆而入,为首的青年捧着厚厚一摞文书,纸张边缘还沾着未干的墨迹。
“父亲!”李枝将文书展在榻前,烛火映得纸上密密麻麻的联名签字泛起微光,“太学三十六斋已联名具状,控诉张锐轩目无王法。御史台那边,王叔和陈大人愿牵头递折子,明日早朝便要呈给陛下!”
李梦阳枯瘦的手指抚过纸面,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好……好!我大明养士百年,还是有人以保国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