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尸海逃生(2 / 2)

阿澜依缓缓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阿爸……他可安好?”

“长老无恙,”羿松立刻答道,“呼思迈已护着长老回寨子里了。”

阿澜依点了点头,悄然松了口气。

“周綦……他怎么……怎么会这么狠啊……”一旁,禾秀的痛哭转为断续的泣诉,“他到底……到底是要做什么?!”

“阿妈,”阿澜依转向母亲,她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冰冷,“他……不是周綦。”

禾秀的哭声戛然而止。

“真正的周綦,恐怕早已被他杀了。”阿澜依迎上母亲骤然投来的视线说道,“现在那个周大当家,是砚辰。”

禾秀猛地扭过头,难以置信地死死盯住女儿:“你……你怎会知道?难道你早知他要害你阿兄?!”

“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阿澜依摇了摇头,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而且阿妈……他要杀的,不止是阿兄。”她顿了顿,“他可能是要杀光……你们所有人。”

“你们?”禾秀目光陡然变得骇人,死死盯住阿澜依,“为什么是我们?他为何不杀你?!”

禾秀的声音嘶厉刺耳,仿佛将长子的死全然归咎于阿澜依。

“因为,”阿澜依望着母亲,知道接下来的话只会让她更怒,却还是说了出来,“他大概……不会杀无辜之人。”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落在阿澜依脸上。

“你是在指责我们,指责你的父母和兄长吗?”禾秀怒目圆睁,眼神狠厉,“我们即便手染鲜血,也是为了家族!何时轮到你来指摘?!你这个……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夫人息怒!”羿松见状,急忙上前一步,挡在母女之间劝道,“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那个……那个人,他很有可能再回来!此地万分凶险,咱们、咱们还是速速离开这里为妙啊!”

阿澜依满心委屈,也只能顺着劝:“是啊阿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先离开这儿,想办法逃出去。从前洞走应该不易被发现,那里有运货的板车,我骑马过来的,正好可以拉车,我们一起走。”

禾秀冷静了些许,理智终究占据了上风。她不再发作,但脸上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坚硬。她移开目光,不再看阿澜依,只冷冷地吐出几个字:“带上我儿子。”

于是,阿澜依随禾秀步下石阶,羿松则背着寒姜的尸体走在最后。

就在他们抵达祭台后方,正要踏入通往前洞的洞道时,一个带着哭腔的、急促的女声猛地从侧后方传来:

“阿妈!”

回头看去,只见一道黑影朝这边奔来,跑到近前,阿澜依才认出,这是她的二姐,乌图雅。

乌图雅跑到跟前,看也不看阿澜依和羿松,径直扑到禾秀脚边,噗通跪倒:“阿妈!求求您,带我一起走吧!”

不得不说,乌图雅是幸运的。

此前因巫其谷被诬杀害大祭司,乌图雅也受牵连,未被允许参加新任大祭司的选举大典。

直到刚刚,她听到主洞这里传来凄厉的惨叫,便顺着侉印家的洞道往外走,却见主洞里一片电闪雷鸣。

她当下不敢再走,立刻跑回自己的洞室,锁上了门。待到外面的惨叫声彻底消失,才敢重新从洞室走出,来到了洞道口,却只看到尸横遍野。

所有人都死了,而她,却逃过了一劫……

虽说乌图雅并不是禾秀所生,但她刚失爱子,见到家中还有人活着,也愿能带则带。于是,禾秀极其疲惫地挥了下手:

“那就走吧。”

一行人默默转入洞道。洞道曲折幽深,潮湿寂静。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豁然开朗,是一个巨大的、略显杂乱的山洞。这里堆放着许多杂物,正是寨子用于囤积和转运物资的前洞。

阿澜依很快在靠近洞壁的角落里发现了目标——三辆结实的木质板车,还都整齐地码放着好几坛密封的“赤坎醉”。

“二姐,”阿澜依压下心中的种种情绪,对惊魂未定的乌图雅说,“你和羿松团领,先把这些酒坛搬下来。我去主洞那边把马骑过来。”

乌图雅连忙点头。大难临头,她不敢有半点怠慢。

阿澜依转身快步离开,向主洞外面跑去。

一炷香的时间后,当阿澜依把马骑过来时,却发现了问题。

这板车为了载货,造得格外敦实沉重。可他们只有这一匹马。若让羿松在前骑马,车上载禾秀、乌图雅与寒姜的尸体,便已经是极限了。马匹拉动起来会非常吃力,绝不可能再增加一个人的重量。

气氛一时凝滞。

羿松松开马缰,走到阿澜依面前,低声道:“蓉主,要不……我留下,您来骑马驾车。”

阿澜依立刻摇头,语气肯定:“不行。我的马术自己骑乘尚可,驾驭拉车的马匹,尤其是在这种山路夜间行走,我根本做不到,反而容易出事。”

羿松也明白她说的是实情。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已经默默坐在板车上的乌图雅。

乌图雅是庶出,又是已嫁之女,论亲疏、论尊卑,都该她下车。

羿松走到车边,语气尽量委婉,却不容置疑:“乌图雅小姐,眼下情势危急,马匹负重有限。您看……能否请您……”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很明显。

乌图雅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刚才的顺从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和自私取代。只见她尖声道:“不……我不下车!凭什么让我下车?我也是阿爸的女儿,我也是这个家族的,凭什么要我留下来等死?!”

羿松面露难色,看向了禾秀。眼下能做决定的,只有这位当家主母了。

禾秀一直抱着寒姜冰冷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用手指慢慢梳理他额前散落的头发。她的表情是一种空洞的慈爱,对周围的争执仿佛充耳不闻。

直到羿松的目光投来,她才缓缓抬起头,声音毫无波澜道:“快些走吧。阿澜,你若是能把你二姐从车上拉下来,你便上来。你若拉不下来,你就让乌图雅在车上吧。左右别再耽搁。”

她不关心谁活谁留,她只关心能带着儿子的尸体尽快离开。

“好妹妹!”乌图雅立刻转向阿澜依,哀切地祈求,“二姐求求你!二姐以前有不对的地方,我给你赔罪!你看在咱们姐妹一场的份上,让二姐上车,好不好?求你!”

她一边求,一边却更加用力地抱紧了车栏,身体微微后倾,眼神里充满了算计。

阿澜依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二姐那张脸庞。

她心知这位二姐对家人从无真情,危急时刻永远只顾自己。若在以往,她断不会答应——她虽心善,绝不会牺牲自己去救。

可这一次,她却只轻声问道:

“二姐,你杀过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