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冬来得静谧,一场初雪过后,整个王府银装素裹,廊下悬着的冰棱晶莹剔透,折射着晨光,宛如一串串水晶。庭院里的红梅顶着白雪悄然绽放,暗香浮动,沁人心脾。苏瑶披着一件月白色绣暗梅纹的斗篷,站在廊下,看着庭院中嬉闹的身影,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
念瑶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身着一袭粉色棉裙,正陪着刚满五岁的小侄女楚灵堆雪人。楚灵是念瑶嫁给镇国将军陆景渊后生下的女儿,眉眼间依稀有念瑶的娇俏,又带着几分陆景渊的英气,此刻正踮着脚尖,将一颗圆润的黑石子嵌在雪人脸上当眼睛,奶声奶气地喊道:“娘亲,雪人没有鼻子!”
念瑶笑着从袖中取出一根红珊瑚簪子,轻轻插在雪人脸上:“这样就有鼻子啦,你看像不像外祖父书房里的摆件?”
楚灵拍手笑道:“像!像极了!小姨父说,外祖父的珊瑚簪子是稀世珍宝呢!”
不远处,楚安穿着一身宝蓝色锦袍,正陪着楚墨练习射箭。如今的楚安已是十六岁的少年,身姿挺拔,眉目俊朗,挽弓搭箭的动作一气呵成,箭簇精准地射中了五十步外的靶心。楚墨站在一旁,手中握着一把长弓,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不错,力道又稳了几分,只是换气还需再练,射箭不仅要凭臂力,更要靠气息沉稳。”
楚安放下弓箭,拱手道:“父亲教诲,孩儿记下了。”他转头看向廊下的苏瑶,眼中闪过一丝暖意,“母亲站了许久,仔细着凉。”
苏瑶笑着点头,转身走进屋内。屋内燃着银丝炭,温暖如春,桌上摆着刚沏好的梅花茶,茶香混合着梅香,令人心旷神怡。她拿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一幅《百鸟朝凤图》上。这幅绣品是她去年耗时半年绣成的,如今已是百绣斋的镇店之宝,只是她特意留了一幅挂在府中,权当是念想。
“在想什么?”楚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熟悉的温热气息。他脱下沾着雪沫的斗篷,递给一旁的丫鬟,走到苏瑶身边坐下,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掌宽大温暖,将她微凉的手指包裹其中。
苏瑶靠在他肩头,轻声道:“没什么,就是看着孩子们都长大了,突然觉得时间过得真快。”她顿了顿,又道,“念瑶如今过得幸福,楚安也越来越优秀,真真好。”
楚墨轻笑一声,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这都是你的功劳。若不是你悉心教导,孩子们怎会如此懂事。”他拿起桌上的茶盏,给苏瑶续了些热茶,“再过几日便是小年,景渊和念瑶会带着灵灵回来住几日,丞相府那边也会过来团聚,到时候府中该热闹了。”
苏瑶眼中闪过一丝期待:“是啊,自从念瑶出嫁后,府中确实清静了不少。灵灵这孩子活泼可爱,正好能给府中添些喜气。”
正说着,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王妃娘娘,丞相府派人送来消息,说丞相大人和夫人明日想来府中坐坐,还说带了些上好的梅花酿。”
苏瑶笑道:“快请来人进来奉茶,告知父亲母亲,明日我和楚墨在府中恭候。”
丫鬟应诺退下。楚墨看着苏瑶,眼中带着几分戏谑:“你父亲的梅花酿,可是每年冬天的稀罕物,去年我们只喝了两坛,便被你弟弟苏恒抢去大半。”
苏瑶忍不住笑了:“恒儿如今也已成家,性子却还是那般孩子气。不过他倒是孝顺,每月都会去丞相府陪伴父母,倒是省了我不少心。”
说起苏恒,苏瑶心中满是欣慰。苏恒是苏丞相的小儿子,比苏瑶小五岁,当年苏柔谋反之事,他年纪尚小,并未受到牵连。如今他已娶妻生子,在户部担任主事,虽无惊天动地的功绩,却也兢兢业业,深得同僚敬重。
次日清晨,天朗气清,雪后初晴的阳光格外明媚。苏丞相夫妇带着苏恒一家来到摄政王府,苏瑶和楚墨亲自到府门口迎接。苏丞相穿着一身藏青色锦袍,精神矍铄,看到楚墨便笑着拱手:“楚墨,许久不见,你倒是越发沉稳了。”
楚墨回礼道:“父亲过奖了,您身子依旧硬朗,才是我们晚辈的福气。”
苏夫人拉着苏瑶的手,上下打量着她,眼中满是疼爱:“瑶儿,冬日里天气寒冷,你可要多穿些衣裳,瞧你这手还是这般凉。”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一个暖手炉递给她,“这是我特意让丫鬟做的,里面填了上好的香料,你拿着暖手。”
苏瑶接过暖手炉,心中暖意融融:“多谢母亲关心,女儿在府中一切都好,楚墨和孩子们都很照顾我。”
一行人走进屋内,丫鬟们早已摆好了精致的点心和热茶。苏恒的妻子李氏抱着刚满三岁的儿子苏瑾,笑着向苏瑶和楚墨行礼:“见过姐姐,姐夫。”
苏瑾从李氏怀中探出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苏瑶喊道:“姨妈好!”
苏瑶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瑾儿真乖,快过来让姨妈抱抱。”
众人围坐在一起,闲话家常。苏丞相说起朝堂之事:“如今楚安在朝中担任御史中丞,刚正不阿,弹劾了几位贪赃枉法的官员,陛下对他十分赏识,多次在朝堂上称赞他有你当年的风范。”
楚墨眼中闪过一丝骄傲:“这孩子性子执拗,认定的事情便不会轻易放弃,好在他心存正义,未曾辜负我们的教导。”
苏恒笑道:“姐夫放心,楚安在朝中有人照拂,我平日里也会多提点他,不会让他吃亏的。”
苏瑶闻言,心中安定了不少。楚安刚入仕途,虽然才华横溢,却缺乏经验,有苏恒照拂,她也能少些牵挂。
正说着,念瑶带着楚灵和陆景渊也来了。陆景渊身着一身将军铠甲,刚从边关回来,身上还带着几分风尘仆仆的气息,见到苏瑶和楚墨便拱手行礼:“岳父,岳母,小婿回来了。”
楚墨点点头:“一路辛苦,快坐下歇歇。边关近来可有异动?”
陆景渊坐下道:“回岳父,边关一切安好。匈奴那边听闻陛下亲政后励精图治,国力日渐强盛,不敢轻易来犯,只是偶尔会有小股骑兵骚扰边境,不过都已被我军击退。”
苏瑶闻言,心中松了口气:“如此便好,你在边关要多加小心,念瑶和灵灵还在家中等着你。”
念瑶走到苏瑶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母亲,女儿此次回来,给您带了些边关的特产,有上好的皮毛和药材,都是景渊特意让人挑选的。”
楚灵趴在苏瑶腿上,仰着小脸道:“外祖母,小姨父在边关打了好多坏人,还教我骑马呢!”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楚墨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景象,心中满是感慨。想当年,他深陷权谋斗争,身边危机四伏,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过上这般安稳幸福的生活。这一切,都多亏了苏瑶的陪伴和支持。
午后,阳光正好,众人来到庭院中赏梅。苏瑶和苏夫人并肩走在梅林里,苏夫人轻声道:“瑶儿,当年苏柔之事,虽已过去多年,但我心中始终对你有愧。若不是我当年太过纵容她,也不会酿成那般大祸。”
苏瑶握住苏夫人的手,轻声道:“母亲,都过去了。苏柔的结局,是她自己选的,与您无关。您对我和恒儿的疼爱,我一直都记在心里。”她顿了顿,又道,“如今我们一家都平平安安,和和美美,这便是最好的结局。”
苏夫人眼中泛起泪光,轻轻点头:“是啊,平平安安就好。看到你和楚墨幸福,念瑶和楚安有出息,我也就放心了。”
楚墨和苏丞相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们母女情深的模样,相视一笑。苏丞相道:“楚墨,当年我将瑶儿托付给你,便是相信你能护她周全。如今看来,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楚墨沉声道:“父亲放心,我此生唯一的心愿,便是让瑶儿和孩子们幸福安康。”
几日后,小年如期而至。王府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丫鬟们忙着贴春联、挂灯笼,厨房里传来阵阵香气,炖肉的醇厚、蒸糕的香甜,混合在一起,让人垂涎欲滴。
傍晚时分,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楚墨举起酒杯,笑着说道:“今日小年,合家团聚,我敬大家一杯。愿往后岁岁平安,长宁喜乐。”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齐声说道:“岁岁平安,长宁喜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楚安站起身,端着酒杯走到楚墨和苏瑶面前:“父亲,母亲,孩儿敬你们一杯。多谢你们的养育之恩,孩儿定会铭记教诲,不辜负你们的期望。”
苏瑶看着楚安,眼中满是欣慰:“好孩子,不必多礼。你只需记得,无论何时,家中永远是你的后盾。”
念瑶也带着陆景渊和楚灵走上前,说道:“父亲,母亲,女儿也敬你们一杯。愿你们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楚墨和苏瑶笑着饮下杯中酒,心中满是暖意。
饭后,众人来到庭院中燃放烟花。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五彩斑斓,照亮了每个人的笑脸。楚灵拉着苏瑶的手,兴奋地喊道:“外祖母,烟花好美啊!”
苏瑶笑着点头,抬头看向身边的楚墨。楚墨也正看着她,眼中的爱意如同陈年的美酒,醇厚而浓烈。他握紧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道:“瑶儿,有你在,便是岁月静好。”
苏瑶脸颊微红,靠在他肩头,轻声道:“嗯,有你在,我便心安。”
小年过后,年味越来越浓。百绣斋的生意也越发红火,各地的订单源源不断,苏瑶偶尔会去店铺里看看,指导伙计们处理订单,设计新的绣品。这日,她正在百绣斋的后院指导绣娘绣制一幅《岁寒三友图》,阿芷匆匆走来,脸上带着几分焦急:“王妃娘娘,不好了,店铺里来了一位客人,说是要定做一幅绣品,还指定要您亲自绣制,若是您不答应,他就要砸了店铺。”
苏瑶眉头微蹙:“哦?是什么人如此嚣张?”
阿芷道:“是城南张大户家的公子张世豪。此人平日里横行霸道,欺压百姓,今日不知怎的,突然来百绣斋闹事,说要您亲自为他绣一幅《鸳鸯戏水图》,三日之内必须完成,否则就要拆了百绣斋。”
苏瑶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张世豪的名声她早有耳闻,此人是城南富商张万贯的独子,仗着家中有钱,在京城胡作非为,无人敢惹。没想到今日竟然敢来百绣斋闹事。
“带我去看看。”苏瑶放下手中的绣针,整理了一下衣衫,跟着阿芷走进前堂。
前堂内,一位身着锦袍的年轻公子正坐在椅子上,跷着二郎腿,身边围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丁。看到苏瑶进来,张世豪上下打量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你就是摄政王妃苏瑶?果然名不虚传,比传闻中还要美。”
苏瑶神色平静:“张公子今日前来,是要定做绣品?”
张世豪笑道:“正是。本公子近日要迎娶娇妻,听闻百绣斋的绣品天下第一,尤其是王妃娘娘的绣艺,更是巧夺天工。所以特意来请王妃娘娘亲自为我绣一幅《鸳鸯戏水图》,作为新婚贺礼。”
苏瑶道:“百绣斋的绣娘个个技艺精湛,张公子若是要定做绣品,尽可吩咐她们。我平日里事务繁忙,怕是无暇为公子绣制。”
张世豪脸色一沉:“王妃娘娘这是不给本公子面子?告诉你,今日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三日之内,我要见到绣品,否则,我就砸了你的百绣斋,让你在京城颜面扫地!”
身边的家丁也跟着起哄:“就是!我们公子看上你的绣品,是给你面子!识相的就赶紧答应,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阿芷怒道:“你们休得放肆!这里是摄政王府的产业,岂容你们撒野!”
张世豪嗤笑一声:“摄政王府又如何?本公子有的是钱,就算楚墨来了,也得给我几分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