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摄政王府,被层层叠叠的绿意包裹得愈发清幽。庭院里的合欢树缀满了粉白相间的绒花,风一吹,便簌簌落下,铺满了通往暖阁的碎石小径。苏瑶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支银柄绣针,在素白的绫罗上绣着纹样——那是给楚念瑶准备的入学礼,一幅小小的“麒麟送书”图,针脚细密,眉眼间满是温柔。
“娘亲,先生说我明日就能去国子监启蒙了,是不是真的?”楚念瑶穿着一身天青色的小锦袍,蹦蹦跳跳地跑进来,手里还攥着一本翻得半旧的《三字经》。小家伙已经五岁了,眉眼间既有楚墨的英气,又带着苏瑶的温婉,此刻仰着小脸,眼里满是期待。
苏瑶放下绣针,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着点头:“是啊,我们念瑶长大了,该去学圣贤书了。不过进了国子监,可不能像在府里这样调皮,要听先生的话,知道吗?”
“知道啦!”楚念瑶用力点头,把《三字经》举到苏瑶面前,“娘亲你看,我都背会前三页了!”说着,便奶声奶气地背了起来,声音清脆,一字不差。
苏瑶听得满心欢喜,刚要夸赞,就见楚墨一身月白常服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念瑶今日这么用功?”他笑着把木盒递给苏瑶,“刚从内务府回来,陛下赏了些南海明珠,说是给你做首饰的。”
苏瑶打开木盒,只见里面的明珠颗颗圆润饱满,泛着莹润的光泽,不由得眼睛一亮:“陛下太客气了,前几日才赏了绸缎,今日又送了明珠。”
“你是摄政王妃,又是陛下信任的人,这点赏赐算不得什么。”楚墨走到她身边坐下,顺势揽住她的肩,目光落在绣绷上,“这是给念瑶绣的?”
“嗯,明日他入学,总要有件像样的信物。”苏瑶指尖拂过绣好的麒麟轮廓,“当年我启蒙时,母亲也给我绣了一幅‘独占鳌头’图,可惜后来……”话到嘴边,她忽然顿住,想起早已离世的母亲,眼底闪过一丝怅然。
楚墨察觉到她的情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别多想,周绣娘若是看到念瑶这么懂事,定会很高兴。”他转头看向楚念瑶,“明日父王亲自送你去国子监,好不好?”
楚念瑶闻言,兴奋得跳了起来:“太好了!父王送我去,先生一定会夸我!”
一家三口正说着话,青黛端着一盘冰镇的莲子羹走进来,笑着说道:“王妃,王爷,小世子,天热,喝点莲子羹解解暑。方才丞相府派人来传话,说老夫人身子有些不适,想请王妃明日回府看看。”
苏瑶闻言,立刻皱起眉头:“老夫人怎么了?是不是中暑了?”
“来人说只是有些头晕乏力,太医已经看过了,说是年纪大了,暑气侵体,开了方子,让好好静养。”青黛回答道。
“那明日我先回丞相府看看老夫人,再去国子监送念瑶。”苏瑶说道,心里有些担忧。丞相府的老夫人是她在娘家唯一的牵挂,自从父母离世,姐姐苏柔因谋反被处死,丞相府便只剩老夫人和几个旁支亲戚,冷清了不少。
楚墨点点头:“好,明日我先送念瑶去国子监,处理完再去丞相府接你。”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苏瑶就起身收拾妥当,准备回丞相府。楚念瑶穿着新做的锦袍,被楚墨抱在怀里,依依不舍地拉着苏瑶的手:“娘亲,你早点来国子监看我呀!”
“知道了,娘亲会尽快过去的。”苏瑶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又叮嘱楚墨,“路上小心,别让念瑶乱跑。”
“放心吧。”楚墨笑着点头,带着楚念瑶离开了王府。
苏瑶坐着马车,很快就到了丞相府。刚进府门,就见老夫人的贴身侍女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几分愁容:“王妃,您可来了,老夫人今日早上又头晕了,一直念叨着您。”
苏瑶快步走进老夫人的卧房,只见老夫人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见到她进来,连忙挣扎着要起身:“瑶儿,你来了。”
“祖母,您别起来,躺着就好。”苏瑶连忙上前按住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热呀,太医开的药喝了吗?”
“喝了,就是没什么精神。”老夫人握住她的手,叹了口气,“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一点暑气就扛不住。”她目光扫过苏瑶,忽然说道,“瑶儿,你坐下,祖母有话跟你说。”
苏瑶依言坐下,心里有些疑惑。老夫人拉着她的手,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瑶儿,你姐姐……虽然做错了事情,被处死了,但她毕竟是你的亲姐姐,如今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帮她迁个坟?”
苏瑶闻言,顿时愣住了。苏柔当年因勾结三皇子萧珩谋反,被陛下下令处死,尸体扔在了乱葬岗,连块墓碑都没有。这么多年,苏瑶从未想过要去管她,毕竟苏柔当年处处算计她,甚至想置她于死地,若不是楚墨和三皇子萧珩暗中较量时,意外发现了他们谋反的证据,她恐怕早已性命不保。
“祖母,您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件事?”苏瑶的声音有些冷淡,“苏柔她犯的是谋逆大罪,是朝廷的罪人,按律是不能入祖坟的,更不能迁坟立碑。”
“我知道,我知道她是罪人。”老夫人眼眶泛红,哽咽着说道,“可她终究是我养大的孩子,就算做错了事情,也不能让她死后连个安身之所都没有。瑶儿,求你了,看在祖母的面子上,帮她一把吧,哪怕只是找个干净的地方,立个简单的牌子也好。”
苏瑶看着老夫人苍老的面容和哀求的眼神,心里有些不忍。她知道老夫人一直对苏柔疼爱有加,当年苏柔被处死,老夫人伤心了很久,大病了一场。可苏柔的罪实在太大,若是私自迁坟,被人举报,不仅她会受牵连,就连楚墨和念瑶也会受到影响。
“祖母,不是我不想帮,而是这件事实在行不通。”苏瑶耐心解释道,“谋逆是十恶不赦的大罪,陛下有令,罪臣的尸体不得随意安葬。若是我私自动手,一旦被发现,就是违抗圣旨,到时候不仅帮不了苏柔,还会给丞相府和摄政王府带来灭顶之灾。”
老夫人闻言,脸色更加苍白,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我知道了,是我考虑不周,不该让你为难。”她闭上眼睛,眼角滑下两行泪水,“只是一想到你姐姐死后连个葬身之地都没有,我心里就难受。”
苏瑶看着老夫人伤心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伸手替她擦去泪水:“祖母,您别伤心了,苏柔的所作所为,都是她自己选的,后果也该由她自己承担。您要是实在放心不下,以后每年忌日,我让下人去乱葬岗附近烧点纸钱,也算尽了一份心意。”
老夫人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苏瑶又陪着老夫人说了会儿话,见她精神好了些,才起身准备去国子监。
刚走到丞相府门口,就见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那里,楚墨正站在马车旁等着她。“老夫人怎么样了?”他上前握住她的手,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大事,就是年纪大了,暑气侵体,已经好多了。”苏瑶勉强笑了笑,把老夫人让她给苏柔迁坟的事情告诉了楚墨。
楚墨闻言,眉头微微皱起:“老夫人的心情可以理解,但苏柔是谋逆罪臣,私自迁坟确实不妥。你做得对,不能答应她。”
“我知道,就是看着祖母伤心,心里有些不好受。”苏瑶靠在他怀里,轻声说道。
“别担心,我会让人多留意丞相府的情况,多送些补品过去,让老夫人好好休养。”楚墨拍了拍她的背,“我们先去国子监看看念瑶吧,他今日第一天入学,肯定很期待我们去。”
苏瑶点点头,跟着楚墨上了马车。马车很快就到了国子监门口,刚下车,就看到楚念瑶和几个小孩子站在门口,正朝着他们挥手。“父王!娘亲!”
苏瑶和楚墨快步走过去,楚念瑶立刻跑到他们身边,拉着他们的手,兴奋地说道:“父王,娘亲,先生夸我了!说我背的《三字经》最熟练!”
“我们念瑶真厉害!”苏瑶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在国子监里有没有认识新朋友?”
“认识了!有个叫萧策的小公子,他是二皇子的儿子,还跟我一起玩了!”楚念瑶说道。
楚墨闻言,微微挑眉。二皇子萧煜是陛下的次子,为人谦和,从不参与党争,和楚墨的关系也还算融洽。如今他的儿子和念瑶成了朋友,倒是件好事。
正说着,就见一位身着青色儒衫的先生走了过来,对着楚墨和苏瑶行礼:“摄政王,摄政王妃。小世子今日表现极佳,聪慧过人,是块读书的好料子。”
“多谢先生夸奖,以后念瑶还要劳烦先生多费心。”楚墨笑着说道,递上一个锦盒,“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先生收下。”
先生连忙推辞:“摄政王客气了,教导世子是我的本分,岂能收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