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食节的雨，到了傍晚才渐渐停歇。马车碾过湿润的青石板路，车轮溅起细碎的水花，车厢里燃着的银丝炭散发出暖意，却驱不散苏瑶眉宇间的轻愁。她指尖摩挲着那枚从萧允身上掉落的“柔”字玉佩，玉质温润，边缘却因常年佩戴磨出了细痕，一如那段纠缠至死的执念。
“还在想萧允的事？”楚墨将一杯温热的姜茶递到她手中，目光落在她微蹙的眉尖，“他自尽已是定局，银莲教的根基也被彻底拔除，不必再为此烦忧。”
苏瑶接过茶盏，暖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口，却仍轻声道：“我不是为他可惜，只是觉得……这场闹剧里，每个人都像被丝线牵着的木偶。苏柔、萧允、五皇子，就连当年的萧珩，都困在自己的执念里，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她抬眸看向楚墨，“你说，京城里真的不会再有风波了吗？”
楚墨握住她的手，指腹轻轻蹭过她的手背，语气笃定：“至少眼下，银莲教的潜伏者已被尽数抓获，漠北回纥部落也派了新的使者来京，承诺永不再与反贼勾结。至于那些藏在暗处的心思，只要我们多加防备，总能提前察觉。”
说话间，马车已抵达摄政王府门前。李锐正站在府门口等候，见两人下车，立刻上前躬身禀报：“王爷，王妃，太医院的院判已经在书房等候，说是解药的分发出了点问题。另外，京兆尹那边派人来报，说在城南废弃窑厂的暗格里，除了之前发现的密信，还找到了一本账本，上面记录着银莲教与京城几家商铺的往来，其中就有锦绣庄的名字。”
“锦绣庄？”苏瑶脚步一顿，眉头皱得更紧，“萧策伏法后，锦绣庄不是已经被查封了吗？怎么还会有往来记录？”
楚墨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看来当年查封时，还是漏了些尾巴。先去见太医院院判，锦绣庄的事，让京兆尹立刻派人彻查，务必找出与银莲教勾结的人。”
两人快步走进书房，太医院院判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本账簿，神色凝重。见楚墨和苏瑶进来，连忙起身行礼：“臣参见王爷，王妃。”
“免礼。”楚墨走到主位坐下，开门见山，“解药分发出了什么问题？”
院判将账簿递到楚墨面前，语气急切：“回王爷，按照您的吩咐，臣已将解药分装成香囊和药丸，分发给京畿卫所、各府衙和军营。可方才清点时发现，发往城西军营的两百份药丸，竟少了五十份。负责押送的士兵说，昨日押送途中曾在驿站休息，今早出发时并未察觉异常，直到抵达军营清点，才发现少了一部分。”
“少了五十份？”苏瑶心头一紧，“这五十份药丸若是落入别有用心之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驿站的位置在哪里？有没有排查过驿站的人？”
“驿站在城西三十里的清风驿。”院判点头道，“京兆尹已经派人去清风驿排查了，只是目前还没有消息传回。另外，臣发现那批缺失的药丸，与其他药丸在包装上略有不同——药瓶的封口处，少了太医院特制的朱砂印记。”
楚墨拿起账簿翻看，指尖在“清风驿”三个字上停顿片刻，对李锐吩咐：“立刻带人去清风驿，将驿站里所有的人都控制起来，仔细搜查驿站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存放过解药的房间。另外，让人去城西军营，询问押送士兵昨日在驿站的详细情况，包括见过哪些人，吃过什么东西，都要一一记录下来。”
“是！”李锐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苏瑶走到桌前，拿起一个药瓶仔细查看，封口处的朱砂印记清晰可见，色泽鲜亮。她又拿起院判带来的一个缺失药丸的空药瓶，果然没有朱砂印记，瓶身上还沾着一点淡淡的墨痕。
“这墨痕……”苏瑶指尖拂过瓶身的墨痕，若有所思，“看起来像是松烟墨，而且颜色偏淡，不像是京城常见的墨锭。会不会是驿站里的人不小心沾上的？”
院判凑近查看，点头附和：“王妃说得有理。这松烟墨质地较粗，通常是乡下的私塾先生或者小商贩使用，京城的官员和文人，大多使用油烟墨。”
楚墨眼神一凛：“这么说来，偷药丸的人，很可能不是京城人士，或者说，是常年在外奔波的人。李锐去清风驿排查时，让他重点留意驿站里是否有外来人员，尤其是身上带有松烟墨的人。”
就在这时，风影快步走进书房，躬身禀报：“王爷，王妃，京兆尹派人来报，说在锦绣庄的后院，发现了一个隐藏的地窖，地窖里存放着大量的丝绸和西域药材，还有几本账本，上面记录着锦绣庄在萧策伏法后，仍在与漠北的商户往来，而且每次往来的时间，都与银莲教抓捕西域商人的时间重合。”
“看来锦绣庄的掌柜，当年并没有如实交代所有事情。”楚墨冷笑一声，“让京兆尹立刻将锦绣庄的现任掌柜和所有伙计都抓起来审问，问清楚他们与漠北商户的往来细节，以及这些丝绸和药材的用途。另外，让人去查漠北的商户名单，看看这些商户是否与萧允有关。”
风影领命离去后，苏瑶看着桌上的账簿，轻声道：“萧允虽然死了，但他在漠北经营多年，说不定还有其他的势力没有被清除。这次丢失的五十份解药，还有锦绣庄的秘密往来，会不会是他的旧部在暗中行动？”
楚墨点头：“有这个可能。萧允自尽前说回纥兵马已经南下，虽然回纥部落已经否认，但难保没有他的旧部在其中煽风点火。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必须尽快查清丢失的解药去向，以及锦绣庄的秘密往来，防止他们再次制造混乱。”
两人正说着，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锐神色慌张地跑进来，躬身道：“王爷，王妃，清风驿那边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楚墨立刻起身，语气凝重。
“属下带人赶到清风驿时，发现驿站里的人都被绑了起来，嘴里塞着布条，负责看守驿站的士兵也被打晕了。”李锐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属下在驿站的柴房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是驿站的驿丞，身上有一处刀伤，已经没了气息。另外，在柴房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药瓶，正是缺失的药丸包装，瓶身上同样有松烟墨的痕迹。”
“驿丞被杀了？”苏瑶脸色一变，“看来偷药丸的人，为了掩盖行踪，杀了驿丞。有没有找到其他线索？比如凶手的脚印或者物品？”
“属下在驿站的院子里，发现了几枚马蹄印，尺码较大，不像是普通百姓使用的马蹄铁。另外，在驿丞的手中，发现了一小块布料，颜色是深蓝色，质地粗糙，像是军队里使用的布料。”李锐将那块布料递到楚墨面前。
楚墨拿起布料仔细查看，眉头紧锁：“这布料确实是军队里的粗布，但不是京城卫所的布料，而是边境军队常用的布料。难道偷药丸的人，是边境军队的人？”
苏瑶突然想起一事，对楚墨说道：“前几日漠北传来急报，说萧允攻占了回纥部落的牙帐，抢走了玉珏。虽然回纥部落后来派了新的使者来京，但难保部落里还有萧允的旧部。会不会是这些旧部潜入京城，偷走了解药，想要用在边境的士兵身上？”
“有这个可能。”楚墨点头道，“边境军队若是中了曼陀罗毒，战斗力会大大下降，萧允的旧部就能趁机作乱。李锐，你立刻让人去查边境军队的动向，尤其是最近有没有士兵离开边境，前往京城。另外，让人去清风驿周围的村庄排查，看看有没有人见过可疑的马蹄印，或者深蓝色布料的人。”
“是！”李锐再次领命离去。
书房里只剩下楚墨和苏瑶两人，气氛一时有些沉重。苏瑶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轻声道：“原本以为萧允死了，一切就能平静下来，没想到还有这么多隐藏的危机。那五十份解药，若是真的被带到了边境，后果不堪设想。”
楚墨走到她身边，从身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语气温柔却坚定：“别担心，我们已经派人去查了，只要找到偷药丸的人，就能追回解药。就算他们已经把解药带到了边境，我们也能提前通知边境将领，做好防备。”
苏瑶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心中的不安渐渐消散。她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楚墨，有你在，真好。”
楚墨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语气宠溺：“傻瓜，我们是夫妻，本就该共同面对这些风雨。等这件事解决了，我们就去江南，看看那里的春天，好不好？”
苏瑶点头，眼中泛起温柔的笑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