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回到丞相府时,天色已近黄昏,晚霞将檐角的琉璃瓦染成暖融融的橘红色。刚进垂花门,就见管家苏福候在廊下,见她回来忙上前躬身:“大小姐,老爷在书房等您,说有话要问。”
苏瑶点头应下,让春桃先回瑶光院安置,自己则提着裙摆往书房走去。路过苏柔的汀兰院时,隐约听见院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紧接着是柳姨娘压低的呵斥丫鬟的声音,她脚步未停,只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看来春桃说的没错,这对母女果然在闹别扭。
书房门虚掩着,苏瑶轻轻叩了叩,里面传来苏丞相略显疲惫的声音:“进来。”
她推门而入,见苏丞相正坐在案前翻看着奏折,案上还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苏瑶走上前,亲手为他续了杯热茶,轻声道:“父亲还在忙?”
苏丞相放下奏折,抬眸看向她,眉宇间的愁绪比白日更重:“今日太子来府里闹的事,已经传到宫里去了。方才李公公来传口谕,说皇后明日要在御花园设赏菊宴,让丞相府也带女眷去。”
苏瑶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皇后突然设宴,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说的是。”苏丞相叹了口气,“太子为了苏柔失了体统,皇后定是想借着宴会同我敲打一二,顺便看看你的态度。毕竟你如今跟摄政王走得近,皇后也要顾忌几分。”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苏瑶身上:“明日去悦来布庄的事,你打算怎么做?摄政王可有交代?”
苏瑶将楚墨的计划简略说了一遍,苏丞相听完后沉吟片刻,点头道:“这个法子稳妥。皇后最看重规矩,萧珩用锦绣阁的苏绣拉拢兵部侍郎,本就不合礼制,若是让皇后知道,定然不会轻饶他。只是你去布庄时要小心,别被萧珩的人盯上。”
“女儿知道。”苏瑶应下,又想起汀兰院的动静,“对了父亲,方才我回来时,听见汀兰院里有动静,似乎是柳姨娘和二妹妹吵完架以后在骂丫鬟。”
苏丞相脸色沉了沉:“今日太子走后,柳姨娘就去了汀兰院,两人关着门说了一下午。方才苏福来报,说苏柔把屋里的东西砸了不少,还哭着说‘被人耍了’。想来是萧珩没帮她把事办成,她心里窝火。”
苏瑶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这么说,二妹妹或许知道自己被萧珩利用了?”
“就算知道,她也不会罢手。”苏丞相语气带着几分无奈,“苏柔性子倔,又恨你入骨,只要能让你不好过,就算被萧珩当枪使,她也心甘情愿。你明日去布庄时,切记别跟她起冲突,免得节外生枝。”
苏瑶应了声“是”,又陪苏丞相说了会儿话,见天色不早,才起身告退。回到瑶光院时,绿萼正候在门口,见她回来忙迎上前:“大小姐,您可回来了。方才汀兰院的丫鬟来借胭脂,我趁机打听了一下,二小姐确实在跟柳姨娘吵架,好像是说三皇子答应帮她,结果却没办成事,还让太子在府里丢了脸。”
“知道了。”苏瑶走进屋,春桃已经把安神汤端了上来,她接过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些许疲惫,“明日我要跟王爷去悦来布庄,你和绿萼留在府里,继续盯着汀兰院的动静,有什么事及时让人去布庄报信。”
绿萼和春桃齐声应下,又伺候苏瑶洗漱完毕,才退了出去。苏瑶躺在床上,却没什么睡意,脑子里反复想着明日的计划。萧珩心思缜密,若是发现苏绣的事被皇后知道,说不定会狗急跳墙,她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苏瑶刚洗漱完毕,就听见院外传来马车的声响。春桃跑出去看了一眼,回来笑道:“大小姐,是摄政王的马车,墨影侍卫在门口等着呢。”
苏瑶整理了一下衣裙,提着裙摆往外走。墨影见她出来,躬身行礼:“大小姐,王爷在马车上等您。”
她走上马车,见楚墨正坐在里面翻看着一本账册,阳光透过车帘的缝隙照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形。楚墨抬眸见她进来,放下账册,递过一个食盒:“刚让厨房做的点心,你先垫垫肚子,到布庄还有段路。”
苏瑶接过食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她爱吃的桂花糕和杏仁茶,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多谢王爷。”
马车缓缓驶离丞相府,往城南的悦来布庄而去。一路上,楚墨跟她交代了今日的具体安排:“等会儿到了布庄,你先去挑选布料,我去跟布庄掌柜周旋。刘管事应该已经到了,你见到她后,就装作无意间提起云溪阁的苏绣,再‘发现’那批苏绣在布庄里,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办。”
苏瑶点头:“我知道了。”
马车行驶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到了悦来布庄门口。布庄的门面不算大,但装修得很精致,门口挂着一块烫金的匾额,上面写着“悦来布庄”四个大字。楚墨先下了马车,又伸手扶着苏瑶下来,两人并肩走进布庄。
布庄里人不多,几个伙计正站在柜台后整理布料,见有人进来,忙上前招呼:“这位公子,这位小姐,请问您要选些什么布料?”
楚墨淡淡道:“我们要选些上好的苏绣,给府里的女眷做衣裳。”
伙计眼睛一亮,忙引着他们往里面走:“公子小姐这边请,我们店里刚到了一批苏绣,都是苏州最好的绣娘绣的,您看看喜欢哪款?”
苏瑶跟着伙计往里走,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布庄的货架。果然,在最里面的货架上,放着几匹苏绣,上面绣着缠枝兰花的纹样,正是云溪阁的样式。她心里一动,刚想开口,就见一个穿着青色衣裳的妇人从内堂走出来,身后跟着两个丫鬟。
那妇人约莫四十岁左右,气质雍容,正是皇后宫里的刘管事。刘管事也看到了苏瑶和楚墨,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认出了楚墨的身份,忙走上前躬身行礼:“老奴见过摄政王。不知王爷今日怎么会来这里?”
楚墨微微颔首:“本王陪苏小姐来选些布料。刘管事呢?也是来采买的?”
“回王爷的话,老奴是奉皇后娘娘的旨意,来这里为新进宫的秀女排选布料。”刘管事说着,目光落在苏瑶身上,认出她是丞相府的嫡女,又躬身行了一礼,“老奴见过苏大小姐。”
苏瑶回了一礼,随即装作无意间看向货架上的苏绣,眉头微微蹙起:“刘管事,您看这苏绣,怎么跟我锦绣阁里的样式这么像?”
刘管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愣了一下:“这苏绣……确实是像锦绣阁的,但这是云溪阁的样式。苏大小姐,您确定吗?”
苏瑶走上前,拿起一匹苏绣,指着手腕处的缠枝兰花纹样:“刘管事您看,这兰花用的是苏州独有的缠枝绣法,而且在花瓣的最里面,还有一个极小的‘锦绣’二字暗记,这是锦绣阁独有的标志,绝不会错。”
刘管事凑过去仔细看了看,果然在花瓣里看到了一个极小的“锦绣”二字,脸色顿时变了:“这……这怎么会?悦来布庄怎么会有锦绣阁的苏绣?”
布庄掌柜这时也走了过来,见刘管事脸色不对,忙上前道:“刘管事,这苏绣是我们刚从顺通船行进的货,怎么了?”
“刚从顺通船行进的货?”苏瑶看向掌柜,语气带着几分冷意,“顺通船行的沈涛前几日跟我说,锦绣阁的苏绣在运输途中被水浸了,都报损了,怎么会出现在你这里?”
掌柜脸色一白,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刘管事见状,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看向楚墨和苏瑶:“王爷,苏大小姐,这事怕是有蹊跷。老奴得把这事回禀给皇后娘娘。”
楚墨点头:“刘管事尽管去回禀。这批苏绣本是锦绣阁的货物,却被沈涛私自卖给悦来布庄,背后怕是有人指使。皇后娘娘最看重规矩,定然会查明此事。”
刘管事应了声“是”,也顾不上采买布料了,匆匆跟掌柜交代了几句,就带着丫鬟离开了布庄。掌柜见刘管事走了,脸色更是难看,对着楚墨和苏瑶连连作揖:“王爷,苏大小姐,这都是误会,是沈涛骗了我们,我们不知道这苏绣是锦绣阁的货物啊!”
“是不是误会,等皇后娘娘查清楚就知道了。”楚墨语气冷淡,“你现在就把这批苏绣封存起来,不许再动。若是少了一匹,唯你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