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康的目光,顺着皇帝朱乾曜的手指,落在了地图上。
那是一根修长而有力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圆润整洁,此刻,它正按在地图上一个毫不起眼的小点上。
景昌县。
王安康的心,漏跳了一拍。
作为户部尚书,他当然知道景昌县。那个曾经贫瘠偏远,如今却声名鹊起的瑞王封地。他也知道,钦差赵福全刚刚从那里回来。
但是,豫州的灾情,和景昌县有什么关系?
一个赤地千里,饿殍遍地。
一个……
两者相隔何止千里,中间还隔着数个州府。
“陛下……”王安康小心翼翼地组织着措辞,“臣愚钝,请陛下示下。”
朱乾曜的手指,并没有离开地图。他反而用指腹,在“景昌县”那三个小字上,轻轻地摩挲着,动作轻柔,像是在抚摸一件珍贵的瓷器。
“王爱卿,你方才说,国库吃紧,赈灾乏力,是也不是?”
“是,臣无能。”王安康立刻躬身。
“这不是你无能,是天灾,谁也没办法。”朱乾曜的语气异常温和,他抬起头,看着王安康。
王安康的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
“朕听说,他在景昌,种出了一种神物,名唤红薯,亩产四千斤。还有一种,叫土豆,亩产三千斤。”朱乾曜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邻里家常,“赵福全的奏报里说,景昌的粮仓,堆积如山,连府库都装不下了。”
他顿了顿,看着王安康那张渐渐失去血色的脸,继续道:“豫州的灾民,缺的是什么?”
“是……是粮食。”王安康的声音有些发干。
“景昌,缺的是什么?”朱乾曜追问。
这个问题,王安康答不上来。
景昌缺什么?瑞王大兴土木,招兵买马,他最缺的,应该是人!是劳力!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从王安康的心底钻了出来,让他浑身冰冷。
他猛地抬起头,正对上皇帝那双深邃无波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浓墨。
朱乾曜的声音,幽幽地在御书房内回荡,“王爱卿,你是个聪明人,你说,该怎么办?”
王安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陛下!万万不可啊!”他几乎是哭喊出声,“豫州到景昌,路途遥远,百姓拖家带口,如何能走到?这一路上,死伤必定无数!况且……况且,如此大规模的人口流徙,无异于纵容流民冲击藩王封地,此举……此举有违祖制,恐……恐会激起藩王之变啊!”
他不敢说得太明白,但他相信皇帝能听懂。
这不是赈灾,这是在用几十万灾民的性命,去冲击景昌!是用一场巨大的人道灾难,去给瑞王制造一个无解的死局!
景昌县若是开仓放粮,那他那点家底,能养活几十万张嘴多久?会迅速被这无底洞般的难民潮耗干。
他若是不救,那他“仁善”的名声,便会一朝丧尽。一个连嗷嗷待哺的子民都不肯救济的藩王,还谈何民心?景昌内部,也会因此产生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