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福全再也撑不住了。他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开始天旋地转,喉头一甜,一口鲜血险些喷涌而出,却被他死死地咽了回去。那股腥甜的味道,在他口腔里弥漫开来。
他输了。
从踏入景昌县的那一刻起,他就输了。
输给了那三万虎狼之师,输给了这两座粮食山,更输给了眼前这个笑里藏刀的死太监。
他颤抖着,松开了手。
那个沉甸甸的土豆从赵福全颤抖的手中滑落,“咕咚”一声,砸在积着灰尘的地面上,又滚了两圈,停了下来。
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砸碎了仓库内最后一丝紧绷的空气。
也砸碎了赵福全身为东厂总管的,所有尊严。
他像是被抽空了魂魄,再也看不见眼前那两座雄伟的粮食山,也看不见贾诩那似笑非笑的脸,更看不见曹正淳那温和面容下潜藏的杀机。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天旋地转的眩晕和耳边尖锐的嗡鸣。
完了。
这两个字,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他僵硬地转身,迈出的第一步,脚下便是一个踉跄。那身代表着皇权与威严的蟒袍,此刻挂在他佝偻的背上,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落魄。
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丧家之犬。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小太监,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见状连忙一左一右地扑上来,几乎是架着、拖着赵福全,才让他没有瘫倒在地。
“总……总管……”
“快走!快走!”
赵福全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三人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逃离了这个让他们永生难忘的地方。每一步,都感觉背后有无数道目光,如刀似剑,将他们的自尊心,一片片凌迟。
仓库门口的景昌新军士兵,冷漠地看着这三个仓皇逃窜的身影,眼神里没有鄙夷,没有嘲讽,只有一种看待死物般的平静。
这种平静,比任何羞辱都更让人心寒。
直到那三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街道的尽头,贾诩才终于收回了目光,捋着胡须,发出了一声轻笑。
“曹公公,您这出场,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再晚片刻,我怕赵总管的心气儿,就真要被您给吓破了。”贾诩的语气里,满是调侃。
曹正淳却没有理会他,只是微微侧着头,似乎在聆听着什么。
他弯下腰,那动作与他略显富态的身形毫不相符,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优雅。
他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那个沾满了灰尘的土豆。
然后,在贾诩错愕的目光中,曹正淳抬起自己的衣袖——那可是用江南最顶级的云锦缝制的、价值不菲的袍子——仔仔细细地,将土豆上的每一粒尘土,都擦拭干净。
他的动作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专注,仿佛手中捧着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土豆,而是一件传世的稀世珍宝。
直到那土豆的表皮,再次恢复了金黄的光泽,他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曹正淳将擦拭干净的土豆托在掌心,举到眼前,对着从仓库门口透进来的阳光,眯着眼,像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他那张白净的脸上,再次浮现出那人畜无害的笑容,只是那笑意,未曾抵达眼底。
只听他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轻柔至极的声音,低声呢喃。
“这粮食,可是王爷的恩赐,是咱们景昌十几万百姓的命根子。”
“浪费了……”
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几分,声音里却透出一股彻骨的寒意。
“可是要遭天谴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