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句,‘王气潜渊三百秋’。我泰昌王朝立国,至今恰好二百八十余年,接近三百年。这一句,是在暗指有真正的王气,被压制了近三百年,如潜龙在渊,积蓄力量。”
帐内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
狄仁杰继续道:“次句,‘一朝水落见螭头’。‘螭’,乃龙子,其形如龙,‘螭头’常见于宫殿基石、碑额之上,是皇权与帝王的象征。‘水落石出’,本是寻常,但在这里,‘水落’对应着运河开凿,‘见螭头’,便是说随着这石碑的出世,那潜藏的帝王,将要显露于世了!”
朱平安的心猛地一沉。这石碑偏偏是在他主持的运河工程中挖出来的,指向性已经不言而喻。
“那最后两句呢?”
狄仁杰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最后两句,最为歹毒!‘非是青史漏真名,天教河伯记龙游’。这是在公然挑战我朝正统!它在说,史书上没有记载这位‘真龙’的名字,并非是他不配,而是上天特意命令此地的河神,用这块石碑,来记下这位‘真龙’潜藏于世的轨迹!”
“换言之,”狄仁杰的声音冷得像冰,“这石碑在告诉天下人,您,瑞王殿下,才是被河神见证、受命于天的天命继承者!而当今陛下,乃至整个泰昌皇室,都成了窃取天命的伪王!”
话音落下,帐内一片死寂。
萧何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这已经不是谋反了!
荀彧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他已经能预见到,一旦此事传到京城,会掀起何等恐怖的政治风暴。
朱平安听完,胸中那股不祥的预感终于化为了滔天的怒火。但这怒火没有让他失控,反而让他变得异常冷静,冷静得可怕。
好手段。
真是好手段!
这块石碑,就像一个精心制作的笼子。
他若毁掉石碑,秘密处置,便是做贼心虚,坐实了“天命所归”的说法,一旦传出风声,反而更具传奇色彩。
他若将石碑上报朝廷,更是自投罗网。父皇多疑,兄弟们虎视眈眈,这块“天降祥瑞”只会变成催他上断头台的“谋逆铁证”。
无论他怎么做,都错。
他就像被架在火上,
“呵呵……”一阵干瘦的笑声打破了帐内的死寂。
是贾诩。
这位毒士非但没有惊慌,反而饶有兴致地捻着自己的山羊须,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主公,好一招‘天命所归’,好一个‘河伯献碑’。这位二皇子殿下,真是给您送来了一份大礼啊。”
朱平安眼中寒芒一闪:“你也认为是朱承煊?”
“除了这位藏在暗处的毒蛇,谁还有这般手笔,这般耐心?”贾诩冷笑道,“他算准了运河工程浩大,必会挖出些什么。提前在此地埋下石碑,再收买几个民夫‘无意中’发现。届时万民围观,天命之说不胫而走。主公您这‘瑞王’,怕是立刻就要变成‘反王’了。”
朱平安缓缓站起身,走到帐口,掀开帘子,望着远处那块在夕阳下显得愈发诡异的石碑。
他知道,这是二皇子朱承煊对他雷霆斩杀粮商的正式回应。
你斩我的钉子,我便断你的根基。
没有阴谋,全是阳谋。
一个让他无法辩驳,无法挣脱的死局。
“陆柄。”朱平安的声音平静无波。
“属下在!”
“你亲自带人守着,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另外,将那几个最先发现石碑的民夫,秘密带来见我。”
“是!”
安排完一切,朱平安转过身,重新看向帐内神色各异的四位心腹。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反而浮现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这块石碑,不是挖出来的。”
“是二哥,亲手递到本王面前的战书。”
“既然他想玩,本王,就陪他好好玩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