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角度太缓,泥沙淤积会更严重,不出三年,河道就得重挖!”
郑明远站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却又震撼不已。他一生参加过无数次文会,见过饱学之士们为了一个字、一个典故的解读,引经据典,争得面红耳赤。可眼前的这场争论,没有一句废话,每一个字都关系着河水的流向,关系着数万亩良田的收成,关系着无数百姓的生死。
他过去鄙夷的“术”,背后竟蕴含着如此严谨、如此性命攸关的“理”。
这天傍晚,郑明远看到王景独自一人蹲在一条水渠边,借着火把的光,用泥巴和木片搭建着一个简陋的水闸模型,又引来渠水反复冲刷,观察着水流的变化,嘴里念念有词。他身边,还跟着几个不肯离去的年轻学生,认真地做着记录。
郑明远走了过去,看着这个浑身泥土、双手布满老茧的男人,心中翻涌着一种复杂的情绪。他忍不住问道:“王先生,为一区区水闸,何至如此?”
王景抬起头,抹了把脸上的汗,露出一口白牙,笑容朴实而有力。
他指了指远处奔流不息的云江,又指了指身后灯火点点的县城,沉声说道:
“郑老先生,圣人的道理,在书本里。而我们的道理,在这山川河流,在万民生计里。”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郑明远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呆立在原地。
圣人的道理在书本里,他们的道理,在山川河流,在万民生计里……
他没有反驳,也无力反驳。他一生追求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难道真的只能靠道德文章,靠教化人心吗?看着眼前这条能灌溉万亩良田的水渠,看着那些因实学而受益的百姓,一颗全新的种子,在他那片已经板结的、被经义典籍填满的心田里,悄然破土,生根发芽。
郑明远的变化,也深深影响了他带来的弟子们。
张谦等人依旧不屑一顾,他们认为老师是老糊涂了,被六皇子的歪理邪说迷了心窍。私下里聚在一起时,言语间满是怨怼,觉得这位恩师给整个儒林都丢了脸。
但有那么三四个年轻些的儒生,心思却活络了起来。他们被学堂里那种热火朝天的求知氛围所吸引,开始偷偷地向学堂里的学生借阅算学课本,晚上躲在房间里,研究那些在他们看来无比新奇的符号和公式。
朱平安很快就发现了这个有趣的现象。
他惊喜地发现,这些读过圣贤书的儒生,一旦转变了思想,学习起这些新知识来,速度快得惊人。他们深厚的文化功底,强大的逻辑思辨能力,反而成了无与伦比的优势。他们或许不擅长动手,但让他们去管理项目、计算工程量、编撰教材,简直是天生的好手。
这真是意外之喜!朱平安正愁自己手下没有足够的中层技术官僚和管理人才,这不就送上门来了吗?
就在景云学地以这样一种奇特而又充满活力的方式融合发展,朱平安盘算着如何将这些“宝贝”收为己用时,议事厅的门被猛地推开。
沈万三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那张素来精明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焦急与惊慌,甚至顾不上行礼。
“殿下!出……出大事了!”他喘着粗气,声音都变了调。
贾诩微微眯起了眼,手中的茶杯停在了半空。
沈万三终于缓过一口气,急声道:“鸿煊王朝承诺送来的第一批‘诚意’——五百匹战马和三万斤铁矿,在进入我们泰昌境内的黑风口,被一伙神秘的马贼,给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