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茶馆里,讲的是《李公子嫌脏》:话说那李公子,路过工地,见匠人汗流浃背,便用扇子捂住口鼻,嫌弃道:“腌臢!腌臢!”哪知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吃屎,沾了一身泥,比谁都腌臢!
这些带着些许夸张和幽默的故事,迅速在民间流传开来。百姓们听着乐着,对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儒生形象更加具象化,也更加反感。
身处舆论漩涡中心的张谦等人,自然也感受到了周遭气氛的变化。走在街上,总能感觉到百姓们指指点点的目光和压抑的窃笑声,这让他们如芒在背,十分不自在。但他们依旧坚信,这些不过是愚民的偏见,只要在辩论场上,用圣人的光辉涤荡这些污浊,一切都会回归正轨。
更让他们底气十足的是,辩论前一天,他们收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们的恩师,青州大儒郑明远,因为不放心他们,也担忧圣学蒙尘,决定亲自前来景昌县,为他们坐镇!
消息传来,张谦几人欣喜若狂,仿佛瞬间被打了一针强心剂。他们奔走相告,原本心中仅存的一丝不安也烟消云散,只剩下必胜的信念。
辩论前一日的傍晚,一架古朴典雅的马车,在十余名弟子的簇拥下,缓缓驶入景昌县城。车驾停稳,一位身穿玄色儒袍、须发半白的老者,在弟子的搀扶下走了出来。他面容清癯,神情肃穆,目光如电,虽年过花甲,腰背却挺得笔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正是青州大儒,郑明远。
他的到来,让儒生们士气大振,也让这场即将到来的辩论,规格瞬间被拔高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这不再是皇子与几个年轻学子的口舌之争,而是新学与旧学、实干与空谈的直接碰撞。
朱平安得知郑明远亲至,非但不惧,眼中反而燃起了更盛的战意。一个张谦,分量太轻,就算赢了,天下儒林也可以说他以势压人。但郑明远不同,他是当世大儒,是旧派思想的旗帜。只要驳倒了他,就等于在这面旗帜上,凿开了一个无法弥补的窟窿。
他将自己关在书房,拒绝了所有人的打扰。面前的桌案上,没有四书五经,摆放着的,是萧何连夜整理出的两县民生数据报表,是王景亲手绘制的水利工程与新式农具的图纸,以及……系统根据现有信息,推演出数种辩论走向和应对策略的光幕。
三日之期已到。
景昌县的中心广场上,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连远处屋顶和墙头上都站满了人。许多云安县的百姓,更是连夜赶来,只为亲眼见证这场决定他们未来的辩论。戚家军的士兵手持长枪,在四周维持着秩序,将围观的百姓与中心的辩论台隔开,场面庄严肃穆,又带着一丝压抑的紧张。
高台之上,早已设好席位。
郑明远端坐于东侧主位,他身后,张谦等弟子垂手肃立,一个个神情倨傲,仿佛已经预见了胜利。
朱平安则独自一人,一身寻常的青色便服,平静地站在西侧,与对面的阵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咚——咚——咚——”
三声鼓响,喧闹的广场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高台上的两个人身上。
郑明远轻抚长须,双目开阖间,精光一闪。他没有看朱平安,目光却仿佛笼罩了全场。他率先发难,声音通过内力加持,洪亮而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六皇子,老夫问你!圣人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你兴办此等学堂,教习匠人之术,开启民智,搅乱尊卑,可知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