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平安那一声反问,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足以倾覆舟船的惊涛骇浪。
整个金銮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方才还慷慨激昂、口诛笔伐的官员们,此刻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所有的声音都堵在了喉咙里。大皇子等人脸上的得意之色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错愕。
这已经不是在辩罪,这是在掀桌子!
是朱平安在用他自己的罪,去拷问这满朝文武,去质问那龙椅之上,皇权的成色!
“放肆!”
死寂被一声怒喝打破。丞相林如海苍老的脸涨得通红,他往前一步,官袍的下摆都在微微颤抖。
“六皇子!休得在此混淆视听,偷换概念!陛下圣旨,金口玉言,自然是算数的!但你无召回京,目无国法,此乃铁一般的事实,岂容你巧言令色!”
林如海的声音回荡在大殿,试图将即将失控的局势强行拉回到他们预设的轨道上。
“好一个藐视国法!”朱平安竟笑了,那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与嘲弄。他转过身,目光如利剑般直刺林如海。
“父皇圣旨,白纸黑字,御笔亲批,着户部拨款十万两白银,火速送往景昌赈灾!可到了儿臣手中,却只剩下五万两!请问丞相大人,克扣赈灾皇银,算不算藐视圣旨?算不算藐视国法?!”
他每问一句,便往前踏上一步,那股迫人的气势,竟让位极人臣的林如海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朱平安不再看他,目光如电,扫向了官员队列中早已汗流浃背的户部尚书孙康年。
“孙大人,你来告诉大家,那凭空消失的五万两,哪儿去了?”
孙康年的嘴唇哆嗦着,喉结上下滚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能说什么?说那是被大皇子的人吞了?还是被四皇子的人刮了?他谁都得罪不起。
朱平安根本没指望他回答,他环视四周,直接替孙康年,替这满朝的“聪明人”说出了答案。
“怎么,说不出口吗?那本王替你们说!”
“那五万两,是被层层克扣了!是被你们所谓的‘官场规矩’给吞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从大殿中央,一步步走向丹陛之下,他看着那些或惊或怒或惧的脸,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喷薄而出的火焰。
“我朱平安,是父皇的儿子,是泰昌的皇子!我治下的县城,遭了天灾!我治下的百姓,在挨饿!父皇的圣旨,是他们的救命钱!这笔钱,被奸臣贪墨,被蛀虫侵吞!”
“我不回京来要,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来遵守你们这帮蛀虫的‘规矩’吗?!”
“蛀虫”二字,骂得又狠又毒,让不少官员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那些原本中立的官员,此刻眼神也变了。太傅杨维抚着胡须的手微微一顿,浑浊的老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思索与赞许。
大殿之上,朱平安孑然而立,他的身躯并不算魁梧,此刻却仿佛撑起了整座大殿的穹顶。
“今日,我朱平安,一人做事一人当!无召回京,是我的罪!我认!”
他声音铿锵,掷地有声。
“但!克扣赈灾银两,贻误灾情,致使景昌万民于水火而不顾,这个罪,又该谁来当?!”
这一问,如同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是啊,皇子无召回京是罪,那置万千灾民于死地,是不是更大的罪?
一时间,那些刚才还叫嚣着要严惩朱平安的官员,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他们发现,无论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都是错的。
“巧言令色!”四皇子朱承岳见势不妙,冷哼一声站了出来,“即便事出有因,也改变不了你擅闯京城的事实!国法就是国法,岂容你用所谓的‘民意’来践踏!”
他的话语听起来占着理,但在朱平安那番饱含血泪的控诉之后,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有些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