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乾曜的胸口剧烈起伏,他指着地上的“枭”。
“就凭一个刺客的腰牌?”
“自然不止。”
朱平安上前一步,将狄仁杰连夜整理出的那份完整卷宗,从怀中掏出。
“儿臣奉旨查账,顺藤摸瓜,发现陈景明的贪墨案背后,另有黑手。所有贪墨的银两,并未流入东宫,而是通过一个极其隐秘的网络,流入了三哥的封地。”
“三哥以贪墨之款,私购铁料,豢养私兵,数量已逾三千!他故意将线索引向太子,意图引发儿臣与太子相争,他好坐收渔利。今夜刺杀,便是他自觉阴谋败露,狗急跳墙之举!”
这番话,如同九天之上的滚滚惊雷,在寂静的寝宫中炸响。
皇帝朱乾曜的脸色,由铁青,转为煞白。
儿子谋逆,亲家行刺。
这双重打击,让这位九五之尊的身躯都晃了一晃。他下意识地扶住床沿,才稳住身形。
他看着朱平安,眼神无比复杂,有震惊,有怀疑。
“老六……此事……你可有十足把握?”
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些许嘶哑和疲惫。
朱平安没有丝毫犹豫,撩起衣袍,双膝跪地,对着朱乾曜重重叩首。
““父皇,儿臣以泰昌皇室之荣耀起誓,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不必等天打雷劈,请父皇即刻将儿臣废为庶人!”
这毒誓,斩钉截铁。
朱乾曜闭上了眼睛。
寝宫内,死一般的寂静。
烛火摇曳,将他脸上的皱纹映照得格外深刻,那张曾经威严无匹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痛苦和苍老。
良久,他才缓缓睁开眼。
所有的痛苦、震惊、温情,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帝王的、深不见底的冷酷与决断。
他看向身旁已经吓傻了的赵福全,一字一句地开口,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传朕旨意。”
“即刻传召丞相林如海,三皇子朱承玉,入宫见驾!”
“即刻调动京营,封锁丞相府、三皇子府!任何人,不得出入,不得通传消息!违令者,立斩无赦!”
赵福全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皇帝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让他浑身血液都快要冻结。他嘴唇哆嗦着,连“遵旨”二字都说得变了调,躬着身子,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倒退着出了寝宫,仿佛多待一刻就会被那股帝王之怒碾碎。
朱乾曜站起身,走到朱平安面前,扶起了他。
父子二人,相对无言。
【当——当——当——】
乾清宫的景阳钟被悍然敲响,沉闷而急促的钟声划破了京城的夜幕,传向四面八方。
这是只有在发生宫变或有重大国难时,才会动用的警钟。
整座沉睡的京城,在这一刻,被骤然惊醒。无数府邸的灯火接二连三地亮起,无数人被这不祥的钟声惊得从梦中坐起,满心惶恐。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不,风雨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