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灵素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嘲讽,“您真的觉得,这朝堂之上,还需要我吗?”
“一个功高震主,手握足以,颠覆皇权的民心的臣子。”
“一个知晓了,皇家所有不堪秘辛的‘外人’。”
“一个能随时决定您生死的‘医者’。”
她每说一句,顾怀瑜的脸色,便更白一分。
她将他心中所有最阴暗,最不敢宣之于口的猜忌与恐惧,都毫不留情地说了出来。
“陛下,”她看着他,那张早已,没有了半分血色的脸,缓缓地摇了摇头,“您不必如此紧张。”
“我对您的龙椅,没有兴趣。”
“我对这充满了,肮脏与算计的朝堂,更没有半分的留恋。”
“我今日来只是想,在离开之前,将我为陛下,也为这大周开出的最后一副‘药方’,呈给陛下。”
她,袖中拿出了一本,早已准备好的厚厚的奏折,双手呈上。
德全颤抖着接过奏折,呈到了御案之上。
顾怀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打开了它。
当他看到奏折上,那一个个充满了理想主义光辉,却又在细节处规划得天衣无缝的宏伟蓝图时。
他那双早已被权谋浸染得浑浊不堪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震撼!
那上面写的不是如何集权,如何敛财。
而是如何治国。
如何将这个刚刚经历了一场刮骨疗毒,元气大伤的帝国,重新引向一条真正富强康庄的大道。
“……其一,为‘固本培元’。当,以,‘农’为本。废除,历代‘人头税’之苛政,实行‘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之新政。以解放劳力,鼓励垦荒。不出十年,我大周,必将仓廪充实,再无饥馑之忧。”
“……其二,为‘活血化瘀’。当以‘商’为辅。打破‘士农工商’之阶级壁垒。鼓励民间通商,贸易。开海禁,设市舶司,引四海之财,为我所用。则国库自会日益充盈。”
“……其三,为‘开窍醒神’。当以‘教’为先。广开民智,兴办女学。废除科举,八股取士之旧制。增设‘算学’、‘格物’(物理化学)、‘医学’等,实用之学科。为帝国培养真正有用的人才。”
“……其四,为‘强筋壮骨’。当以‘法’为基。修订《大周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设‘御史台’,独立于百官之外,专司监察之权。凡有贪赃枉法者,无论其官阶多高,背景多深,一律严惩不贷!”
……
一条条,一款款。
石破天惊!
振聋发聩!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改革了。
这是在为一个延续了数百年的,腐朽的封建王朝,进行一场最彻底的,脱胎换骨的重生!
顾怀瑜,看着那本奏折,久久不语。
他知道,若按此策,行之。
不出二十年,大周必将迎来一个前所未有的,真正的太平盛世!
可他也知道。
要推行此策,所要面临的阻力,将是何等的……巨大。
这几乎是在与天下所有,根深蒂固的士绅,贵族,与守旧势力……为敌!
“你……”他的声音,艰涩,而又充满了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佩,“你为何要将这些告诉我?”
“因为,”灵素,看着他,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真诚的期许,“你是皇帝。”
“是这天下唯一一个有能力,将这蓝图变为现实的人。”
“我可以,为你医好身体的病。”
“可这天下的病,却需要你自己来医。”
“这本奏折,便是我为你开出的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一副药方。”
“至于你是选择做一位守成的平庸之君。还是选择做一位敢于背负千古骂名,也要为万世开太平的千古一帝。”
“这便要看,陛下您自己的选择与魄力了。”
她说完,便对着他,再一次深深地一拜。
“臣女,言尽于此。”
“今日,便向陛下,辞去所有官职。”
“从此,归隐山林,不问世事。”
“还望,陛下……恩准。”
顾怀瑜,看着她,那决绝的不带一丝留恋的背影,心中那早已被他压抑了许久的某种情感,终于不受控制地爆发了出来!
“为什么?!”他失声喊道,“灵素!你告诉我,为什么?!”
“这天下,这权势,这足以让你名垂青史的荣耀,你为何说不要……就不要了?!”
“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灵素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没有回头。
只是静静地看着,殿外那一片雨过天晴的湛蓝的天空。
许久,她才缓缓地开口。
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却又重得如同……山岳。
“我想要的,很简单。”
“我只是想在我有生之年,看到这世间,再无第二个……沈璃疏。”
“也再无第二个……顾临渊。”
“如此,而已。”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