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一番话将中医里关于“胸痹”的最核心的整体观念与五脏之间的相生相克关系剖析得淋漓尽致,让那个本还对她心存芥蒂的皇帝也不由得听得入了神。
“所以,”灵素做出了总结,“治疗此症绝不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必须五脏同调,标本兼治。”
“今日我便先为陛下行‘治标’之法,以金针开其胸中痹阻,泄其心胸邪气。”
她说罢便不再多言,捻起一根三寸长的金针,手腕微微一沉,那闪着寒光的针尖便快、准、狠地刺入了皇帝胸前的“膻中穴”!
“嘶——”
皇帝倒吸了一口冷气!一股强烈的酸、麻、胀、痛之感瞬间从他的胸口炸开,并迅速地向四周传导开来!
“‘膻中穴’乃任脉之要穴,为‘气会’,主一身之气机。重刺此穴可宽胸理气,活血通络,是治疗胸痹的第一要穴。”灵素的声音冷静地响起。
随即她又捻起两根金针,同时刺入了他双侧的“内关穴”。
“‘内关穴’乃手厥阴心包经之络穴,通阴维脉,有宁心安神、理气止痛之奇效。古人云‘心胸胃,内关谋’,凡心、胸、胃之疾患,皆可取此穴。”
紧接着是“心俞”、“厥阴俞”、“巨阙”……一根根金针被她以一种行云流水般的、充满了韵律感的手法精准地刺入了皇帝身上那一处处主管着生死的-心前区大穴。
她的神情专注而又虔诚,仿佛她手中拿着的不是能决定人生死的金针,而是在用一把最精妙的刻刀修复着一件早已破碎不堪的稀世珍宝。
皇帝躺在床上早已是浑身动弹不得。他能感觉到一股股奇异的、时而酸麻、时而胀痛、时而又温暖如春水的气流正顺着那些金针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他那本是如同被一块巨石压着的胸口竟奇迹般地感到了一丝久违的轻松。
就在此时,灵素取出了最后一根也是最长的一根金针。她将针尖对准了皇帝的后背、两肩胛骨之间一个极其隐秘的穴位。
“陛下,”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凝重,“接下来这一针可能会有些痛,您要忍住。”
“此穴名为‘膏肓’,乃足太阳膀胱经之要穴。古人云‘病入膏肓,药石罔效’,便是指邪气深入此穴,已是病入骨髓,无药可救。”
“但反过来说,若能以特殊之法重刺此穴,引那深藏于心脉之间的陈年瘀血与顽痰由此而出,便等于是为那早已堵塞的河道开了一个泄洪的口子。”
“此法名为‘搜山刮骨’,极其凶险,也极其耗损施针者的心神。还请陛下无论感觉到什么,都切莫惊慌。”
她说罢便不再犹豫,手腕猛地一沉!那根长达五寸的金针竟被她硬生生地刺入了近四寸之深!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吼从皇帝的喉咙里迸发出来!他感觉自己的整个后心仿佛被一根烧红的烙铁给生生地洞穿了!那股极致的剧痛让他几乎要当场昏厥!
而灵素的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她的手指捏着针尾,以一种极其特殊的、如同鸟雀振翅般的频率高速地震颤着!
“嗡——嗡——嗡——”
一阵阵肉眼看不见却又真实存在的能量波动从金针之上-传出!
“噗——!”
忽然,皇帝猛地张开嘴,喷出了一大口黑色的、黏稠的、散发着腥臭味的瘀血!那瘀血喷洒在明黄色的龙榻之上,如同-朵朵盛开的死亡之花!
而随着这口瘀血的喷出,皇帝那本是痛苦扭曲的脸竟奇迹般地舒缓了下来。他那本是急促而微弱的呼吸也渐渐地变得深沉而又绵长。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竟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
灵素收起金针,走出养心殿时已是黄昏。她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脚步也有些虚浮。
春桃连忙上前将她扶住。
“姑娘!您……您没事吧?”
“无妨。”灵素摇了摇头,“只是有些耗损心神罢了。”
她知道“搜山刮骨”之法极其霸道,不仅对病人是巨大的考验,对施针者更是一种近乎透支生命的消耗。若非她有那对人体解剖学了如指掌的知识和今生这早已出神入化的针灸之术,她也绝不敢行此逆天之举。
“姑娘,我们回吧。”
“不。”灵素却摇了摇头,“去,紫宸殿。”(注:紫宸殿是内阁大臣们日常议政之所)
“去紫宸殿?”春桃不解,“陛下龙体欠安,早已多日不曾理政。您此刻去那里……”
“正因为他不理政,我才更要去。”灵素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锐利光芒。
“我为陛下刮骨疗毒,自然也要,借陛下的威势,为这早已腐烂生疮的朝堂,刮一刮那藏在最深处的腐肉与脓疮。”
她在春桃的搀扶下坐上了那辆早已等候在宫门外的青布小车。她没有回医署,而是径直朝着紫宸殿的方向驶去。
她知道,她今日在养心殿所做的一切,早已通过无数的眼睛和耳朵,传遍了整个紫禁城。而那些,代君理政的内阁重臣们,此刻一定正在紫宸殿里,焦急地,等待着她的到来,也等待着她的,下一步“医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