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灵素提着药箱,再一次踏入这座,充满了权力与死亡气息的宫殿时。
她的脸上,依旧平静如水。
她走到龙榻之前,看着那个曾经高高在上,主宰着她生死的帝王,如今却像一个,最无助的瘫痪的老人躺在那里,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她的眼中,没有半分的怜悯。
她为他诊脉,看舌,问询了在他病发前,所有的细节。
然后她站起身,对着一旁,早已心急如焚的太子,缓缓地摇了摇头。
“殿下,恕我直言。”
“陛下此症,乃是‘大实’之症,邪气充斥于内,正气反被闭塞于外。若想,救其性命,唯有行,‘开窍通闭,涤痰熄风’之法。”
“此法,需用‘安宫牛黄丸’,合‘至宝丹’,此等凉开之剂,强行开其心窍。再以金针,重刺人中、十二井、曲池、合谷等穴,以泻其邪火。”
“只是……”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无比的凝重。
“此法,太过霸道,无异于虎狼之师过境。虽能暂时驱散邪气,救回陛下性命。但也必将极大地耗损陛下的元气。”
“届时陛下,即便醒来,也恐将半身不遂,口齿不清,再也无法理政。”
“甚至……”她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噤若寒蝉的御医,“若日后,调理不当,不出三年,必将再次复发。届时,便再无任何回天之力了。”
她的一番话,说得专业,冷静,而又残酷。
她将一个,血淋淋的选择题,摆在了太子顾怀瑜的面前。
——是选择一个,虽然活着,却已形同废人的父皇?
——还是选择一个,体面的却,即将到来的国丧?
顾怀瑜看着龙榻上,那个对自己充满了,乞求与恐惧的眼神的父亲,又看了看眼前这个,仿佛能掌控一切的冰冷的女子。
他的心,在剧烈地挣扎。
许久他才缓缓地,闭上了眼,声音沙哑地道:
“一切……但凭,总司大人,做主。”
“好。”
灵素点了点头。
她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出了那足以救命,却也足以废掉一个帝王的方子。
她用金针,刺破了皇帝的十二井穴,放出了那早已瘀滞发黑的毒血。
她将那价值连城的“安宫牛黄丸”,亲自为皇帝灌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皇帝,悠悠转醒。
他,活过来了。
可也正如灵素所言。
他口眼歪斜,言语不清,右侧的身体,彻底地失去了知觉。
他从一个掌控天下的帝王,变成了一个,连端起一杯水,都需要别人伺候的可怜的瘫痪老人。
……
三日后,皇帝在“太医与护国总司的会诊”之下,下达了,他此生,最后一道作为君王的圣旨。
——“朕,德薄体衰,难堪重负。今传位于太子怀瑜。望新君,能勤政爱民,开创万世太平。朕自此退位为太上皇,于西山畅春园,静养天年。任何人无召不得探视。”
圣旨一下,天下震动。
太子顾怀瑜,在文武百官的朝贺之下,登上了那他梦寐以求的……权力的顶峰。
而灵素,则在完成了,她最后的“诊疗”之后,悄然退出了所有人的视线。
她拒绝了新皇,册封她为“护国圣后”的旨意。
也拒绝了,所有加官进爵的赏赐。
她只是回到了那间,位于西市的小小的回春堂。
仿佛这一场,足以颠覆一个王朝的惊天巨变,与她不过是一场无关痛痒的……出诊。
……
新皇登基的第七日,一个身穿黑色劲装,脸上戴着恶鬼面具的男人,悄然出现在了回春堂的后门。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
只是将一个,小小的包裹,放在了门前的石阶上。
然后便转身,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包裹里,是一块最上等的昆仑暖玉。
玉的旁边,压着一张纸条。
上面,没有字。
只有一个用刀,刻下的小小的兰草图案。
和他一滴,早已干涸的血迹。
灵素看着那块玉,许久才缓缓地将其握在了手心。
那玉温润而又温暖。
像极了,那一年生辰之夜。
那个趴在书桌上,睡着了的少女心中,那早已冰冷的……梦。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
两行清泪,从她那早已不会再哭的眼中,无声滑落。
“顾临渊……”
“你我之间,两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