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灵素,缓缓起身,她的声音,冷静而又充满了,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性。
“陛下,您自去年秋日以来,是否时常会感到,胸闷,气短,偶尔伴有心悸,盗汗?尤其是在处理政务,超过三个时辰之后?”
皇帝的瞳孔,猛地一缩。
“您是否,在夜间,尤其是子时与丑时之间,常因背部,两肩胛骨之间的一阵针刺般的剧痛,而突然惊醒?”
皇帝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您是否,觉得自己,近半年来,记忆力,有所衰退?批阅奏折时,偶有目眩耳鸣,力不从心之感?您以为,是年事已高,操劳国事所致。可实际上,您今年不过五十有三,正值春秋鼎盛之年。”
皇帝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因为,灵素说的每一个字,都分毫不差!
这些都是,他身体里最隐秘的,连每日为他请脉的太医院院使,都未曾察觉到的……细微变化!
他一直将这些,归结为帝王的疲惫。
却从未想过,这竟是……病。
“你……你究竟,是如何知道的?”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望,闻,问,切。乃医者之四诊。”灵素淡淡地道。
“民女,方才,为您,切脉。您的脉象,沉而弦,时而结、代。此为‘心脉痹阻,气血瘀滞’之象。沉,主里症。弦,主肝郁,主痛症。而结、代之脉,断续不匀,乃是脏气衰微,元气亏损的危重之兆。”
“民女,观您神色。您面色看似红润,实则暗沉,发紫,尤以唇部与舌下为甚。此乃……血瘀之象。”
“民女,闻您声音。您方才呵斥德全公公时,声音看似洪亮,实则底气不足,外强中干。此乃心气亏虚之象。”
“至于,‘问’……”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民女虽未问。但方才,太子殿下送来的那份百官的‘病案’里,却详细记录了太医院,近一年来,为您开具的所有‘安神补心’的方子。”
“那些方子,看似是在为您,调理身体。实则不过是在用一些,不痛不痒的补药,来掩盖那早已病入膏肓的真相罢了。”
她的一番话,如同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将皇帝那看似强健的龙体,和那看似稳固的帝王尊严,都毫不留情地层层剖开!
“此症,中医,称之为‘胸痹心痛’。其病根,在于‘本虚标实’。”
“‘本虚’者,乃是,陛下您,多年来忧心国事,思虑过度,耗损了,心脾肾之气血。导致脏腑功能失调。”
“而‘标实’者,则是因此而生的气滞、血瘀、痰浊、寒凝。这些,有形的邪气,痹阻了您的心脉,便如同河道之中有了淤泥与水草。河水自然便会流动不畅,甚至引发……决堤之危!”
“若再不加以根治,任其发展。长则三年,短则一年。陛下您,恐有……中风偏瘫,甚至,猝然崩逝之危!”
“放肆!”
德全,再一次,失声尖叫!
可这一次,皇帝,却没有再呵斥他。
他只是无力地靠在龙椅之上,那张曾经充满了威严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属于凡人的脆弱与……恐惧。
他知道,这个女人,说的都是真的。
她,只用了短短一刻钟的时间,便看透了,他这具早已被权势腐蚀得……千疮百孔的身体。
“你……你当真,有办法医治?”他的声音艰涩,而又充满了,最后一丝……希望。
“有。”灵素的回答,简单而又充满了……绝对的自信。
“但此症之治疗,需以‘破血逐瘀,通阳复脉’之法。其中,有几味主药,如活血化瘀的‘三七’,破血逐瘀的‘水蛭’,皆有微毒。配伍,稍有差池,便会,反噬其主,加速,血脉的崩解。”
“更有甚者,需以金针,重刺‘心俞’、‘内关’、‘巨阙’等,心前区,最凶险的几个大穴,行‘搜山刮骨’之险法,以强行通开那早已……痹阻的经脉。”
“此法……九死一生。施针者,必须,心无旁骛,断绝七情六欲,以身心之至纯,感应天地之气机,方有一线生机。”
她看着,那个已经彻底被她,掌控了心神的帝王,终于缓缓地道出了她的……最终目的。
“陛下,您现在……觉得民女,该如何处置那封密信呢?”
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却又给出了最完美的……答案。
皇帝看着她,久久不语。
御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他才缓缓地闭上了眼,发出一声,充满了无尽疲惫的……长叹。
他知道,自己……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从这个女人,走进这间医署的那一刻起,他便已落入了,她精心编织的……天罗地网之中。
她,用他的病……做棋子。
用他的命,做赌注。
逼着他,不得不做出,他最不想做的……选择。
“那封信,”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又充满了,无力的威严,“和那个蛮人,朕便全权,交由你……护国总司处置。”
“朕,只有一个要求。”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属于帝王,最后的,冷酷。
“朕,要安道全,和他背后,所有的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但朕,也同样要这大周的朝堂,安然无恙。”
“灵素,”他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你,可能……做到?”
这,是他的最后的试探。
也是,他对她能力的……终极考验。
他要看看,这个女人,是否真的有能力,在不动摇国本的前提下,为他清除掉,那颗盘踞在朝堂之上,数十年的……巨大毒瘤。
灵素,看着他,缓缓地笑了。
那笑容,在面纱之下,若隐若现,却又充满了一种,足以让山河,都为之失色的自信与……风华。
“陛下,”她对着他,再一次,深深一拜。
“您的病,民女……医得。”
“这朝堂的病,民女同样……医得。”
“只是,这诊金,或许会有些……昂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