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三重梦,地狱之刑(1 / 2)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的“咕噜”声,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刺耳。

顾临渊坐在那宽大、奢华,却又冰冷得如同棺椁的车厢里。他没有看任何人的目光,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那只……被灵素搭过脉的手腕。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那冰凉的、不带一丝烟火气的触感。

那触感,像一根最细微的、来自彼岸的蛛丝,顽强地牵引着他那颗,早已在悔恨与痛苦的狂涛中……迷失了方向的心。

“你这不是病。”

“你这是……罪。”

那个女人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脑海中回响。清冷,平静,却又带着……足以将他所有骄傲与尊严,都碾成粉末的、雷霆万钧的力量。

他没有反驳。

因为他知道,她说得对。

他这一生,杀过的人,比走过的桥,还多。他手上,沾满了敌人的血,也沾满了,无辜者的血。他从未有过半分愧疚。因为他觉得,那是一个王者,通往权力巅峰的……必然代价。

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罪”这个字,会以这样一种,让他无所遁形,痛不欲生的方式,与他自己紧紧地捆绑在一起。

而宣判他有罪的,竟是那个他曾经,最不屑一顾的女人的……影子?

马车,停了。

凛王府那两扇朱红色的、象征着无上权势与荣耀的大门,缓缓打开。

顾临渊下了车,没有理会管家和侍卫们,那一张张充满了惊恐与担忧的脸。他像一个失了魂的梦游者,脚步虚浮地,穿过那重重庭院,回到了那间,早已成为他个人囚笼的,书房。

“砰”的一声,他关上了门。

也关上了,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

他走到书桌前,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惨白的月光,缓缓地摊开自己的手掌。

掌心,静静地躺着那个……白玉瓷瓶。

里面还剩下,最后一粒“三更梦”。

最后一重……地狱。

他知道,自己应该停下来。理智告诉他,再这样下去,他会疯的。

可是,他停不下来。

那两个血色的梦境,像两只最贪婪的蛊虫,早已钻进了他的骨髓,日夜不停地……啃噬着他的灵魂。它们让他痛,让他悔,却也让他产生了一种……病态的渴望。

他渴望,更多的痛苦。

因为只有在痛苦中,他才能感觉到,自己与那个被他伤害至深的女人,是如此的……贴近。

他甚至,产生了一个荒谬的念头——或许,只要他,尝遍了她所尝过的所有苦楚,他就能赎清自己的一部分罪孽。

他就能在那无边无际的梦魇里,有资格对她说一句……

对不起。

他惨然一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他拔开瓶塞,毫不犹豫地,将那最后一粒,漆黑的药丸,倒入了口中。

冰凉的触感,滑过喉咙。

他躺在软榻上,闭上了眼。

这一次,他没有挣扎,也没有恐惧。他像一个,主动走上祭坛的虔诚的祭品,平静地等待着那场最终的……审判。

……

这一次的梦境,没有了任何铺垫。

意识在瞬间,便被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充满了血腥与绝望的力量,狠狠地拽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他又一次……变成了“她”。

变成了,那个在地牢里奄奄一息的沈璃疏。

疼。

比前两次梦境里,任何一次,都还要剧烈的疼痛,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蜷缩在,一堆潮湿的、散发着霉味的稻草上。身下的地面,冰冷,坚硬,硌得他骨头发疼。空气中,弥漫着,血,青苔,和老鼠屎,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恶臭。

他低下头,看到了,那双血肉模糊的手。

十根手指,肿胀,发紫。指甲,被生生拔去的地方,翻卷着,暗红色的皮肉。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会牵动,那十指连心的、如同被放在火上反复炙烤的剧痛。

这,是他下的令。

因为沈语柔,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指着自己手臂上,一道浅浅的划痕,说:“王爷,柔儿不是有意要惹姐姐生气……可姐姐她,竟用她那涂了蔻丹的指甲,将柔儿,伤成这样……”

他当时怒火中烧,只觉得沈璃疏,这个毒妇,竟敢伤害他心尖上的人,简直……罪该万死。

于是,他下令,拔了她的指甲。

让她,也尝尝这“切肤之痛”。

如今,这痛一分不差地……回报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原来是这么的……疼。

疼得让人……想死。

比疼痛,更难熬的,是那无边无际的饥饿与寒冷。

三天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胃里,空空如也,正像一团火,在疯狂地,燃烧着。喉咙干得像是要裂开。

可没有人,送来哪怕一滴水,一口饭。

地牢的铁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一道刺眼的光,照了进来。

他看到了,那个穿着纯白色狐裘,如同仙子一般的沈语柔。

他听到了,她说出的,那些最温柔……也最恶毒的话。

“姐姐,你输就输在,太有用了。而你的用处,又不是他想要的。”

“你母亲留下的那条商路,王爷……已经交给我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是如何,被这些话,一刀,一刀地,凌迟。

那份被最亲近的人……背叛;被最爱的人,算计的,彻骨的冰冷,比这地牢的阴寒,还要冷上千倍,万倍。

他想反驳,想怒吼。

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因为在那之前,他已经被灌下了那碗,名为“牵机”的毒酒。

那碗毒酒,灼穿了他的喉咙,腐蚀了他的五脏六腑。

每一句话,都像是在用一把钝刀,切割着他那早已破碎的声带。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胜利者……款款离去。

留下他,一个人,在这黑暗的绝望的地牢里,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毒,正在……疯狂地发作。

一股股腥甜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他的嘴角……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