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别惹我们不高兴”,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落在了祭坛废墟上每一个生灵的心头。
可这片羽毛,却比万钧山岳还要沉重。
它不是规则,是底线。是两位新主宰,用绝对的力量,为这个刚刚获得“自由”的世界,划下的一道血色红线。
赤龙王那颗高傲的龙头,彻底低了下去。他活了漫长的岁月,经历过龙族的鼎盛与衰败,他比谁都明白,当力量的差距大到无法用任何计谋与勇气弥补时,臣服,便是唯一的智慧。
“谨遵……法旨。”
他沉闷的声音,像是为旧时代的棺椁,钉上了最后一颗钉子。
其余的龙族与妖族,如梦初醒,纷纷匍匐在地,山呼海啸般的应和声,在这片破碎的虚空中激荡。
“谨遵法旨!”
叶染满意地听着这片臣服之声,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重新靠回敖烬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像只晒足了太阳的猫。
“好了,说完了,真没劲。”她嘟囔着,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意犹未尽的无聊,“我还以为他们会反抗一下,或者多问几个蠢问题呢。”
敖烬揽着她,感受着怀中温软的躯体,那双灿金色的眼眸里,满是笑意。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质疑都毫无意义。”他低头,鼻尖蹭了蹭她的发顶。
“那倒也是。”叶染懒懒地应了一声,不再理会下方那些战战兢兢的“观众”。
她的目光,越过废墟,投向了那片正在重塑的三界。
而她的那番话,那道荒诞却又无可辩驳的“新法旨”,早已如一场无形的风暴,席卷了天涯海角。
……
天衍宗。
戒律堂内,气氛凝重如铁。
一位身穿内门弟子服饰的年轻人,正跪在堂中央,脸色苍白,嘴唇紧抿。他叫陈凡,是宗门内小有名气的天才,只是性子孤僻,不喜与人交往。三日前,他被同门师兄发现,竟在私下里修炼一种早已被宗门列为禁术的功法——《化影诀》。
此功法并非邪术,不会伤及本源,更不会吞噬他人修为。它只是能让修士的气息变得更像妖族,便于在妖兽横行的险地中隐匿身形。但只因一个“妖”字,便被打上了禁忌的烙印。
掌门陆远山坐在高堂之上,手边放着宗门厚重的典籍,眉头紧锁。按照门规,陈凡当被废去修为,逐出山门。
可他看着下方那个眼神倔强、一言不发的年轻人,心中却生出一丝不忍。他知道陈凡出身贫寒,唯一的亲人便是在一次兽潮中,被妖兽撕碎。他修炼此法,不过是为了日后能更安全地斩妖复仇。
“陆师兄,门规如山,不可动摇!”一旁的戒律长老面容冷肃,声音铿锵有力,“今日若不严惩,日后人人效仿,我天衍宗岂不成了藏污纳垢之地?”
陆远山叹了口气,正要开口。
就在此时,那道慵懒而又威严的女声,毫无征兆地,响彻在每个人的脑海。
“……以前那些所谓的正邪对立,仙凡殊途,人妖不两立……所有这些无聊的教条,统统作废。”
整个戒律堂,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戒律长老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猛地抬头,望向殿外,眼中写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撼。
陆远山也愣住了。他能感觉到,那声音中蕴含的力量,远超他所能想象的任何存在,那是一种言出法随的、定义世界的伟力。
跪在地上的陈凡,更是浑身一震。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光。
“这……这是……”
“妖言惑众!”戒律长老最先反应过来,厉声喝道,“此乃域外天魔之音,欲乱我道心!尔等还不快快凝神静气,守住本心!”
他说着,便要运起灵力。
然而,下一句传来的话,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别惹我们不高兴,否则,我不介意把这个刚修好的世界,再拆一遍。”
那声音里,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和一丝毫不掩饰的、嗜血的威胁。
戒律长老身上刚刚凝聚的灵力,瞬间溃散。他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拆……拆了世界?
这已经不是妖言惑众了,这是神明的警告。
陆远山缓缓站起身,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那片因灵气复苏而变得更加葱郁的后山,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感觉自己一生所坚守的、黑白分明的世界,正在崩塌。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陈凡身上,神情复杂。
“你……起来吧。”
陈凡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从今日起,《化影诀》不再是禁术。”陆远山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也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天衍宗的藏经阁,对所有弟子开放,功法无正邪,善恶……在人心。”
戒律长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颓然地坐了回去,目光呆滞地看着手中那本厚重的门规典籍。
这本他守护了一辈子的铁律,一夜之间,成了一卷废纸。
……
凡人界,江南,一座富庶小镇。
镇上最大的张员外家,今夜灯火通明,却不是为了喜事。
祠堂前,张家的独子张子谦,被五花大绑地按在地上,他面前的火盆烧得正旺。
他爱上了一个狐妖。
那狐妖并未害人,只是偶尔化作人形,在镇上买些胭脂水粉,听听评书。可人妖殊途,在凡人眼中,妖,便是邪物。
张员外老泪纵横,指着儿子骂道:“你糊涂啊!你要为了一个妖物,毁了我张家百年的清誉吗?”
周围的族老们,个个义愤填膺。
“烧死他!用他的血,洗刷我张家的耻辱!”
“连同那个狐妖,一起烧死!”
张子谦闭上眼,面如死灰。他怀里,还揣着那只狐妖送他的、绣着并蒂莲的香囊。
火把,高高举起。
就在那火光即将落下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