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染仰着头，看着那片缀满了碎钻般的星子，看了很久很久。
她活了上万年，见过最瑰丽的星海，也见过宇宙崩塌、星辰陨落的末日景象。可她从未像此刻这样，安安静-静地，只是单纯地，看着一片属于凡人的星空。
“敖烬。”她忽然开口。
“嗯。”身旁的人应了一声。
“你当龙的时候，也会像这样看星星吗？”
敖烬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那太过久远的岁月。
“会。”他的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飘忽，“龙族生于天地，长于星海。看星辰，就像凡人看花开花落一样。”
“那你看这片星空，和以前看的，有什么不一样？”叶染又问。
“以前看的，是道，是规则，是力量的轨迹。”敖烬侧过头，看着她被星光勾勒出的柔和侧脸，“现在看的……”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那双映着漫天星辰的眼眸里。
“……是风景。”
叶染闻言，怔了一下，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像羽毛，轻轻搔刮着静谧的夜。
是啊，风景。
当一切都不再是为了修炼、为了悟道、为了变强，那它们本身的样子，才终于显现了出来。
她缓缓靠过去，将头轻轻枕在了敖烬的肩膀上。
他的肩膀很宽，很稳，像一座亘古不变的山。隔着衣料，能感受到他身体传来的、属于恒温动物的、平稳的热度。
敖烬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便放松下来。他没有动，只是任由她靠着，呼吸平稳悠长。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一次的沉默，却与之前不同。它不再是单纯的静谧，而是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存的暖意。像一壶在炉火上慢慢煨着的老茶，茶香无声无息地，浸润了整个空间。
叶染闭上眼，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身边那道更加沉稳有力的心跳，以一种奇妙的韵律，交织在一起。
她忽然觉得，今晚那碗面，味道似乎还留在唇齿间。巷口那股油腻的、混杂着食物香气的味道，好像也还萦绕在鼻尖。那个被踹翻在地的老翁，那个被吓得魂不附体的面摊老板，那个抱着花篮哭泣的小姑娘……这些渺小如尘埃的“背景板”，此刻，却在她的脑海里，变得异常清晰。
她本该觉得这一切无聊透顶。
可当她亲手操控着那几个天衍宗弟子，让他们在自己最瞧不起的凡人面前跪下，当她看到那些凡人眼中那从畏惧到愤怒、再到狂热的情绪变化时，她却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细致入微的乐趣。
那比一招毁天灭地，要有趣得多。
就像一个孩子，得到了一座精巧复杂的、可以随意拆卸组装的玩具城。她可以建立它，也可以摧毁它。但最有趣的，是看着城里那些小小的居民，按照她设定的规则，上演一出又一出悲欢离合。
“凡人的日子……”
她靠着他，声音很轻，像一句梦呓。
“……好像也不错。”
这句话，轻飘飘地，散在了夜风里。
对别人来说，这或许只是一句无意义的感慨。
可对一个曾经视众生为蝼蚁，以毁灭为乐趣的混沌魔尊而言，这句“不错”，已然是她能给出的、最高级别的赞誉。
它意味着，她在这个新的游乐场里，找到了一个让她愿意暂时停下脚步，驻足观赏的角落。
夜，更深了。
星光如水，温柔地倾泻在相依的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融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