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日与夜,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酷刑。
白日里,是能将人烤成干尸的毒辣烈日;到了夜晚,又是能冻彻骨髓的刺骨寒风。
萧明和林冲,就在这两种极致的酷刑中,艰难地跋涉了数日。
依靠着“舆图仪”的精准指引和那片小小绿洲补充的、早已消耗殆尽的水源,他们奇迹般地没有死在这片绝望的沙海之中。
但活着,也仅仅是活着而已。
萧明的嘴唇干裂得如同龟裂的土地,每说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他的脸颊深陷,眼神却依旧如鹰隼般锐利。他将大部分的水和仅有的一点点肉干,都留给了林冲。
林冲的状况更差。她的伤口,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已经开始发炎、化脓。高烧,让她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一种昏昏沉沉的状态。若不是萧明用“先行者”那点微弱的内力,日夜不停地为她梳理经脉、压制伤情,她恐怕早已香消玉殒在这茫茫大漠之中。
当远方的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道巍峨的、如同巨兽般匍匐在大地上的城市轮廓时,连萧明都忍不住产生了一丝恍惚。
兴庆府,西夏的国都,终于到了。
这座充满了异域风情的雄伟城市,带着一种粗犷而野性的生命力。高大的城墙,是用黄土夯筑而成,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一层金色的光芒。城楼上,绘着狰狞的兽面图案,充满了神秘的宗教色彩。
城门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穿着各式服饰的商人、牧民、士兵,操着不同的语言,在这里汇聚、交织,构成了一幅繁华而又混乱的景象。
然而,这份繁华,却与萧明和林冲,格格不入。
他们两人,衣衫褴褛,浑身沾满了沙尘与血污,看起来比路边最落魄的乞丐还要凄惨。
当他们相互搀扶着,想要走进那洞开的城门时,立刻被两名手持长戟的西夏士兵,毫不客气地拦了下来。
“站住!哪里来的乞丐,滚远点!”
其中一名士兵,用一种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粗暴地喝骂道,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厌恶。
另一名士兵,更是直接用手中的长戟,作势要将他们捅开。
萧明将虚弱的林冲护在身后,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若在平时,这两个不开眼的杂鱼,他弹指间便可让他们灰飞烟灭。但现在,他不能。
他们是来搅动风云的,不是来惹是生非的。在没有站稳脚跟之前,任何一点小小的冲突,都可能引来无法预料的麻烦。
他强压下心中的火气,从怀中摸出了一块碎银子——这是他从那名西军军官身上搜刮来的、仅有的一点财物。
“两位军爷,行个方便。”他将银子递了过去,声音沙哑地说道,“我们是从宋境逃难过来的商人,在路上遇到了沙暴,才落得如此境地。”
那名士兵看到银子,眼睛一亮,脸上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他掂了掂银子,刚想说些什么,旁边那名士兵却冷哼一声,一脚将那块银子踢飞了。
“商人?我看你们是宋人的奸细才对!”那名士兵的眼神,充满了警惕与敌意,“如今宋夏正在交战,你们两个宋人,在这个时候跑到我们兴庆府来,安的什么心?”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不少路人,都朝着这边投来了不善的目光。
萧明的心,沉了下去。他没想到,这城门守卫,竟然如此警觉。
“我们绝非奸细,”他沉声道,“我们有要事,求见你们的国相梁乙逋大人,还望军爷通融。”
他本想说出“护世盟”的身份,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在这种情况不明的城门口,贸然暴露这个底牌,太过鲁莽。
“见国相大人?”那两名士兵对视一眼,随即爆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嘲笑。
“就凭你们两个乞丐?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看你们就是奸细!来人,把他们给我抓起来,送去大牢,严刑拷打!”
随着一声令下,周围立刻围上来了七八名士兵,明晃晃的刀剑,对准了两人。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林冲强撑着身体,握紧了手中的长枪,眼神决绝。就算是死,她也要和萧明死在一起。
萧明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硬闯,是上下之策。一旦动手,他们就彻底成了西夏的通缉犯,再无回旋的余地。
可束手就擒,更是死路一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女声,忽然从不远处传来。
“住手。”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原本喧闹的城门口,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不知何时,停在了不远处。马车的车帘,由一整块洁白的狐皮制成,在夕阳下,流淌着华贵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