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还知道收拾门面。”耶律雄对萧百夫长评点道,语气依旧带着优越感,“南朝人便是如此,最重这些表面文章,礼仪规矩一套套,实则内里虚弱。你看这些百姓,面色倒还红润,看来那林砚抄家劫掠的本事不小,能让他们吃饱。”
他故意将声音放得稍大,似乎毫不在意是否被街边行人听去。几个离得近的百姓显然听到了,脸上露出愤然之色,却并未出声,只是握紧了手中的东西,或转身加快脚步离开。
队伍在先前那名校尉引领下,穿过两条街,来到一处相对独立的院落前。院门上有新制的匾额,写着“迎宾馆”三字。院落不小,足以容纳他们百余人,但陈设朴素,与“奢华”“隆重”毫不沾边。
馆驿门口,一名身材魁梧、面容刚毅、身着华夏军将领服色的中年汉子按刀而立,正是周通。他见耶律雄下马,上前几步,抱拳道:“辽使远来辛苦。末将周通,奉林先生之命,在此接待。林先生军务繁忙,暂不能亲迎,请使者先入馆驿歇息。”
耶律雄打量了一下周通,见对方目光沉静,举止有度,不卑不亢,心中那丝不快又添一分。他淡淡道:“有劳周将军。却不知林将军何时能拨冗一见?本使奉我主陛下之命,携国书厚礼而来,有要事相商。”他特意强调了“陛下”和“国书厚礼”。
周通面色不变:“林先生已知使者到来,自有安排。请使者先安顿,稍后会有茶水奉上。”说罢,侧身示意请入。
耶律雄忍着气,带着主要随从步入馆驿正厅。厅内收拾得干净,却陈设简单,只有数张桌椅,墙上空空如也。桌上早已摆好茶具,几名驿卒正默默斟茶,清雅的茶香袅袅升起。
看着那素净的白瓷茶盏,闻着那清茶之味,耶律雄终于按捺不住。他久在辽国,习惯了酒肉歌舞的接待,何曾见过如此“清淡”的待客之道?这分明是刻意怠慢!
他脸色一沉,拂袖道:“这便是灵州的待客之道?清茶一盏,无酒无乐,连个陪坐说话的人都没有!周将军,尔等便是如此对待大辽使节?这便是林将军的‘军务繁忙’?”
声音在厅内回荡,带着明显的怒意。几名辽国随从也面露愠色,手按刀柄。
周通却似浑然不觉那迫人的气势,依旧平静答道:“使者息怒。灵州地处边陲,物资不及上国丰盈,一切从简。林先生治军理政,确系繁忙,此刻正在校场督练士卒,检验新械。已吩咐末将妥善接待,待其处理完紧急军务,自会前来与使者会晤。请使者稍安勿躁,品一品这江南新茶,虽无酒烈,却也别有一番清韵。”
话语客气,理由充分,却软中带硬,将耶律雄的质问轻轻挡回,更点出了“督练士卒,检验新械”之事,隐隐含有深意。
耶律雄盯着周通看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只是笑声中并无多少暖意:“好,好一个‘一切从简’,好一个‘军务繁忙’!本使便在此等候,倒要看看,林将军何时能‘忙’完!”他重重坐下,端起那盏清茶,抿了一口,茶香盈口,却让他心头那股郁火更盛。
他面上维持着倨傲,心中却飞速盘算。从入城到此刻,所见所闻,无不显示这灵州绝非普通边城流寇巢穴。城墙修缮完整,守军纪律森严,街道井然有序,百姓神色安定,接待虽简慢却滴水不漏,眼前这将领更是沉稳有度……这一切,都与“穷途末路的叛将”形象相去甚远。
“看来,倒是小觑了这林砚……”耶律雄放下茶盏,目光透过厅门,望向馆驿外灵州城的一角天空,那里隐约传来一阵阵富有节奏的、沉闷的声响,像是重鼓,又像是……某种他不太熟悉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