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白日的厮杀声与硝烟味一同吞噬。灵州城头火把通明,映照着守军警惕的面容。白日大胜的兴奋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战间歇特有的、混合着疲惫与紧张的沉寂。
陈成在中军大帐内来回踱步,白日惨败的景象仍在眼前挥之不去。那雷霆般的火炮,那连绵不绝的鸟铳,还有城头那员党项悍将的怒吼,都像一根根尖刺,扎在他的心头。
“将军,我军新败,士气受挫,强行攻城恐非良策。”一位留着山羊胡的幕僚小心翼翼地开口,“不若……行疲敌之计?”
陈成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看向他:“细说。”
“林砚所恃,无非火器犀利,城防严密。然其兵少,久守必疲。我军可于深夜,派遣小股骑兵,轮番至城下呐喊佯攻,虚张声势。彼必全力戒备,火器、人员消耗甚巨。如此反复数次,其军心涣散,精力耗尽,待其麻痹大意之时,或可寻得破绽,一击奏功。”
陈成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好!就依此计!传令,挑选五百精骑,分作五队,自三更起,轮番至灵州东门外呐喊驰骋,做出攻城姿态。记住,只扰不攻,耗其精力!”
三更梆子响过,万籁俱寂。城头守军经过白日激战和半夜的紧张戒备,不少人已是眼皮沉重。突然——
“杀啊——!”
“攻破灵州!”
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与密集的马蹄声毫无征兆地从东门外的黑暗中爆发出来,仿佛有千军万马正汹涌而来。
“敌袭!敌袭!”哨兵凄厉的呼喊划破夜空。
瞬间,城头警钟长鸣!原本有些沉寂的城墙立刻沸腾起来。士兵们匆忙抓起兵器,冲向垛口。火炮旁的炮手紧张地调整射角,装填手抱着沉重的炮弹待命。鸟铳队也迅速进入阵地,火绳被点燃,点点红光在夜色中闪烁。
拓跋德明提着战刀,几个大步冲到墙边,死死盯着下方晃动的黑影。周通也匆匆赶来,眉头紧锁。
然而,预料中的冲锋并未到来。那呐喊声和马蹄声在逼近到一里左右时,便开始原地回旋,时而前冲几步,时而后退,始终保持在火炮的有效射程边缘,如同黑暗中的鬼魅,只闻其声,不见其形。
“搞什么名堂?”拓跋德明怒道,“要打便打,鬼哭狼嚎作甚!”
一刻钟后,声音如同潮水般退去,城外重新陷入死寂,只留下城头面面相觑、精神紧绷的守军。
“都精神点!敌军诡计多端,不可松懈!”军官们大声呵斥着,但不少士兵刚刚提起的精神,在高度紧张后又骤然放松,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有人甚至靠着墙垛打起了哈欠。
然而,不到半个时辰,第二波呐喊声再次响起,规模似乎更大,马蹄声也更加急促,仿佛下一秒就要发起总攻。
“又来?!”守军再次被惊醒,匆忙备战。火炮和鸟铳依旧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却依旧找不到明确的射击目标。如此反复,到了第三波佯攻时,守军的反应明显迟缓了许多,许多士兵是被同伴推醒才慌忙拿起武器,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与烦躁。甚至有年轻的新兵趴在垛口上,竟在两次警报的间隙打起了盹。
拓跋德明找到正在墙楼内观察敌情的林砚和周通,语气凝重:“将军,周将军,情况不对!敌军只是呐喊却不真攻,三次了,每次都雷声大雨点小,弟兄们被折腾得够呛,再这么下去,不用他们打,我们自己就先累垮了!”
林砚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城外那片深邃的黑暗,他脸色平静,仿佛早有预料。“陈成这是阳谋,意在消耗我军精力,寻找可乘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