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州城西的空地上,临时搭建的校场在冬日的寒风中显得格外肃杀。新旧部属混杂的数千军民聚集于此,中原士卒与党项部众泾渭分明地站立,彼此间仍带着几分试探与隔阂。空气中弥漫着不安与揣测,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年轻的“林先生”今日要处置一桩关乎所有人饭碗的大事。
事情起因于昨日下午。一名原属马勇麾下的老卒,因腹泻难忍,提前去领病号饭,却偶然瞥见负责粮草登记的小吏王三,正鬼鬼祟祟地将几袋明显品质上乘的粟米藏入库房角落的草堆下,而发放给士兵的,却是掺杂了大量发霉谷物的劣等粮。老卒气愤不过,当即向新任的军需官,也是林瑾手下一位颇为正直的掌柜举报,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林砚耳中。
林砚闻讯,并未立刻发作,而是亲自带着周通、马勇,以及主动要求见证的拓跋德明,径直前往粮库核查。
粮库内,光线昏暗。王三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干瘦男子,原灵州州衙的小吏,靠着几分圆滑和识文断字,在灵州易主后被留用,负责协助登记造册。见到林砚一行人面色不善地到来,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强自镇定下来,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林先生,拓跋将军、周将军,马将军,您几位怎么亲自来了?这点小事,吩咐小人一声便是……”
林砚不理他的客套,目光锐利地扫过库房,直接走向那处不起眼的角落,用脚拨开干草,露出了颗粒饱满的上好粟米,与旁边堆放的那些颜色灰暗、夹杂霉变颗粒的军粮形成了鲜明对比。
“王三,这是何物?”林砚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王三脸色瞬间煞白,冷汗涔涔而下,腿肚子直打颤。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先生明鉴!先生明鉴啊!这……这是小人……小人见库中有些受潮的粮食,怕……怕坏了,特意挑出来些好的,准备……准备单独存放,以备不时之需……绝无克扣之心啊!”
“哦?以备不时之需?”林砚蹲下身,抓起一把那“上好”的粟米,任由米粒从指缝间滑落,语气依旧平淡,“是备你自家不时之需吧?我且问你,发放给将士们口中,那些发霉变质的粮食,又作何解释?”
“那……那是……是之前曹知州在时留下的陈粮,小人……小人只是按旧例发放……”王三语无伦次,试图将责任推给已死的前任。
“旧例?”林砚站起身,眼神骤然转冷,“在我这里,没有克扣军饷、中饱私囊的旧例!”他不再看瘫软在地的王三,对周通道,“拿下,绑了。”
两名如狼似虎的亲兵立刻上前,将瘫软如泥的王三架起,捆了个结实。
王三似乎意识到大难临头,挣扎着嘶喊起来:“林先生!饶命啊!不过……不过是些口粮,何至于此啊!小人知错了!求您看在小人初犯,家中尚有老母稚子的份上,饶小人一命吧!”
林砚对他的哭嚎充耳不闻,转身大步走向校场中央那座临时垒起的土台。
寒风卷起尘土,吹动着他的青衫。他站在土台之上,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看到了中原士卒脸上的愤慨,也看到了党项部众眼中的观望与怀疑。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并不如何洪亮,却清晰地传遍了校场的每个角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诸位将士!诸位父老!”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