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国难思良将(1 / 2)

金銮殿内,那一声“老臣愿往”的余音尚未散尽,便被皇帝赵禛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丝惊慌的拒绝切断。

“不可!”皇帝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尖利,他身体前倾,头顶的十二旒珠帘剧烈晃动,遮挡住他眼中复杂的情绪,却掩不住那份下意识的依赖与恐惧,“右相乃国之柱石,朕之肱骨!朝廷目下百端待举,朕身边一刻也离不开右相辅佐!西北苦寒,战阵凶险,岂可让右相以万金之躯亲赴险地?此事……此事断然不可!”

这番话说得又快又急,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与其说是体恤臣子,不如说是一种近乎本能的退缩——面对突如其来的巨大危机,皇帝的第一反应是抓住身边最可靠的那根支柱,而非放手让其去力挽狂澜。张崇的存在,于他而言,是维持朝局稳定、应对繁杂政务的心理依靠。若张崇离京,这看似歌舞升平、实则暗流汹涌的洛阳朝堂,以及北方那个骤然出现的巨大窟窿,将由谁来支撑?他不敢想象。

皇帝的断然拒绝,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水,让本就惶恐不安的朝堂更是暗流激荡。不少官员暗暗松了口气,仿佛张崇不去,那天塌下来的危险就能晚一些到来。

就在这短暂的寂静中,一个沉稳中带着一丝微妙情绪的声音响起了。

“陛下圣明,体恤老臣,实乃仁君之风。”枢密使沈肃手持玉笏,缓步出列,他先是向御座方向微躬,肯定了皇帝的决定,随即话锋一转,目光扫过面色沉凝的张崇,语气变得郑重而……冠冕堂皇。

“右相大人忠勇可嘉,为国分忧之心,臣等感佩。然,”他刻意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右相乃百官之首,总理阴阳,协调万机。若遇边患,便需宰相亲征,岂非显得我新朝无人,满朝朱紫尽皆碌碌?此非但于国体有损,更恐寒了天下将士之心啊,陛下!”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捧了张崇,又站在了“国体”和“将士之心”的制高点上。于公,他不能让张崇借此军功进一步扩大权势,威胁到他枢密院乃至整个蔡太师一派的利益;于私,他绝不能坐视张崇掌握平定西北的不世之功,那将彻底打破朝堂现有的平衡。

沈肃一党官员见状,纷纷出言附和。

“沈枢密所言极是!宰相乃定策中枢之臣,非是冲锋陷阵之将!”

“朝廷养士百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岂能事事劳烦宰执?”

“当务之急,是另选良将,速发援兵才是正理!”

一时间,反对张崇亲征的声音似乎占据了上风。皇帝赵禛听着这些议论,惊魂稍定,觉得颇有道理,他看向张崇,语气缓和了些,却带着一种急于推卸责任的催促:“沈爱卿与诸位卿家言之有理。右相,朕知你忠心,然朝廷制度不可废。诸位爱卿,可有堪当此重任的良将荐于朕?速速奏来!”

这一问,如同一声惊堂木,拍在了刚刚还议论纷纷的朝堂之上。

瞬间,大殿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方才还慷慨陈词、反对张崇亲征的官员们,此刻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个个目光游移,或低头看着自己的靴尖,或侧首假装与同僚交换眼神,就是无人敢直视御座,更无人出声举荐。

良将?

哪里还有良将!

新朝承平日久,虽北有辽患,西有党项时叛时降,但大规模的战事已多年未有。军功晋升之路狭窄,真正的帅才要么如杨荣一般血洒边关,要么早已老去凋零。剩下的,多是靠着荫庇、钻营或在平安岁月里熬资历上来的将领,守成或可,要他们在如此糜烂的局势下,去面对凶悍异常、势头正盛的拓跋烈十万叛军?

谁敢保证不败?谁敢担此覆军杀将的天大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