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初涉枢密院(2 / 2)

两人就着案上的卷宗,从党项各部习性谈到北辽军政结构,从边防堡垒的分布谈到粮草转运的艰难。林砚凭借超越时代的宏观视野与逻辑分析,往往能一针见血指出问题关键;而周平则凭借扎实的史料功底与对朝堂规则的深入了解,为其提供详实的背景与佐证。一席谈话,竟是越谈越投机,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安之兄所言‘情报需建立标准化格式,便于汇总分析’,真乃灼见!”周平击节赞叹,“若边镇奏报皆能统一条目,何至于如此混乱?还有这‘以经济、文化手段分化瓦解北辽内部’,更是发前人未发之想,比起一味主张征伐或和亲,高明不知凡几。”

林砚也笑道:“衡之兄过誉了。若非兄台熟知掌故,剖析利害,我这些空想也不过是纸上谈兵。”

然而,在这看似和谐的学术交流氛围中,林砚敏锐的感官始终捕捉到几道不协调的视线。在文书房的另一角,有三位官员看似也在查阅文书,但目光不时似无意地扫过他与周平,眼神中带着审视、探究,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冷漠。那目光如同附骨之疽,虽不强烈,却让人脊背生寒。

周平注意到林砚瞬间的凝神,顺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随即压低声音道:“安之兄不必在意。那几位是枢密院的属官,在此核查边将考绩。他们……”他顿了顿,声音更轻,“是沈枢密使门下。”

林砚心头猛地一凛。枢密使沈肃!这个名字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开。前几日张相爷曾单独召见他,告知了那个石破天惊的消息——经多方查证,当初指使横望山匪徒血洗林府、害死他父亲的幕后黑手,正是这位位高权重的枢密使沈肃!而沈肃做下如此伤天害理之事,竟仅仅是因为蔡太师的授意,要在张崇赴京上任前给他一个下马威,而林家不过是他们权力博弈中一个无足轻重的牺牲品。

杀父之仇,灭门之恨,此刻仇人下属就在眼前,林砚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袖中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但他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寒。

“多谢衡之兄提点。”林砚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从未发生过。

周平见他如此沉稳,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转而拿起一份舆图,声音恢复正常:“安之兄请看,此处便是阴山隘口,历来是北辽南侵的要道……”他仿佛无事发生般,继续刚才的讨论,但言语间已多了几分谨慎。

接下来的时间,林砚依旧专注于卷宗,但心神已分出一缕,警惕着周围的动静。他发现那几位沈系官员虽不再明目张胆地窥视,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始终萦绕不散。他意识到,这枢密院文书房,并非单纯的故纸堆,而是各方势力交织、暗流涌动之所。自己这个新来的张相门下,一举一动,恐怕都已被人记录在案。

直到日头偏西,文书房内光线渐暗,林砚才将今日翻阅的卷宗稍作整理,起身告辞。周平亦收拾好自己的一摞书稿,与他并肩走出。

在枢密院门口分别时,周平郑重拱手:安之兄大才,今日一叙,受益良多。盼他日还能向兄台请教。

林砚还礼:衡之兄客气了,应是林某向你请教才是。日后定当登门拜访。

望着周平青衫磊落、渐行渐远的背影,再回想文书房中那几道冰冷的目光,林砚站在枢密院高大的门楼下,深深吸了一口春日微凉的空气。而沈肃这个名字,如同一个烙印,深深刻在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