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的“断水之谋”被迅速执行。五百被挑选出来的健卒,在王副将的带领下,携带大量工具,悄无声息地绕向横望山东北麓的云溪上游。与此同时,李指挥率领的主力部队,每日辰时、申时准时在石门峡谷外擂鼓呐喊,箭矢如雨点般射向崖壁,谷口堆积的柴草也一日多过一日,营造出大战将至的紧张氛围。
藏云谷内的匪寇果然被牢牢牵制。峡谷两侧的山崖上,人影绰绰,戒备森严,滚木礌石隐约可见,显然将大部分兵力都投入到了正面防线,应对官军可能的强攻。对于上游云溪的细微变化,似乎并未察觉,或者说,在官军如此声势浩大的佯攻下,他们不敢,也无法分兵他顾。
筑坝工程进展顺利。两日后,探马回报,云溪上游的临时土石坝已然合龙,下游水流明显减弱。也就在这日下午,一件看似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事情发生了。
效勇军大营西侧哨卡,突然迎来了一队不速之客——约莫二十余人,衣衫褴褛,丢盔弃甲,高举着用树枝挑着的白色里衣,口称是横望山寨的喽啰,不堪忍受缺水之苦,特来弃暗投明,请求官军收容。
消息传到中军大帐,韩韬闻言,脸上首次露出了连日来难得的笑意。他抚掌对帐内诸将道:“林参军之计果然奏效!水源被断不过两日,便有匪寇来降!此乃吉兆,若能善加利用,招降纳叛,必能更快瓦解贼寇军心!” 他当即下令,“将那些投诚之人带上来,本将要亲自询问山寨内情!”
王副将等人也纷纷附和,认为这是破敌良机。
然而,站在韩韬身侧,一直默默观察沙盘的林砚,此时却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并未像其他人一样乐观,反而目光锐利地投向帐外,仿佛能穿透营帐,看清那支前来“投诚”的队伍。
很快,那二十余名“降兵”被带了上来。他们个个面带菜色,嘴唇干裂,眼神中充满了惶恐与疲惫,一进大帐便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七嘴八舌地诉说着山寨内如何缺水混乱,头领们如何残暴不仁,他们如何冒死才逃了出来,言辞恳切,情状可怜。
韩韬仔细打量了他们一番,见其形态萎靡,装备不全,确实像是一支逃窜出来的残兵,心中疑虑又去了几分。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温言抚慰,许以重利,诱使他们说出更多山寨布防细节,甚至作为内应。
“将军,”一个平静的声音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话。林砚上前一步,对着韩韬拱手道,“末将以为,此等人,杀之即可,不必招降。”
此言一出,满帐皆惊!连那些跪在地上的“降兵”都下意识地抬起头,愕然地看向林砚。
韩韬更是眉头大皱,不解地看向林砚:“林参军,这是何意?他们既是主动来投,正可彰显我军仁义,亦可探听敌情,为何要杀?”
王副将也忍不住道:“林参军,莫非你怕他们分了你献计之功?” 这话就有些诛心了。
林砚面色不变,目光扫过地上那群降兵,最后落回韩韬脸上,声音清晰而冷静:“将军明鉴。末将观此队人马,虽外表狼狈,衣衫不整,但其行进间,步伐隐隐暗合章法,散而不乱。尤其进入大帐后,跪拜位置看似杂乱,实则隐隐占据有利角度,可互相呼应,绝非寻常乌合之众逃命时的惊慌失措所能为。此其一。”
他顿了顿,继续道:“其二,他们口口声声说山寨缺水内乱,但将军请看,他们虽然嘴唇干裂,但眼神清明,中气并未见如何虚弱。缺水两日,尤其是身处恐慌之中,绝非此等精神状态。因此,末将怀疑,此乃匪寇‘智多星’程知远之诈降计!意在混入我军大营,或为探听虚实,或为里应外合,制造混乱!”
林砚一番分析,条理分明,听得韩韬神色骤变,再次仔细看向那群降兵,越看越觉得林砚所言非虚。
“你……你血口喷人!” 跪在最前面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抬起头,色厉内荏地喊道,“我等真心来投,将军明察啊!”
林砚却不理会他,只是对韩韬道:“将军若不信,可单独提审几人,分开讯问其山寨内部建制、头领习性、乃至各头目院落位置等细节,再看其回答是否一致,便知真假。或者……” 他眼中寒光一闪,“用些手段,自然能让他们开口。”
韩韬本就是沙场老将,刚才只是一时被“降兵”带来的喜悦冲昏头脑,此刻被林砚点醒,立刻意识到其中风险。他脸色一沉,喝道:“来人!将这几个为首的家伙给本将拖出去,分开严加审讯!用刑!”
亲兵如狼似虎地扑上前,将那几个带头喊冤的汉子拖了出去。帐内顿时只剩下那些真正面露恐惧、不知所措的底层匪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