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同心(1 / 2)

林宏头七过后,林府内的悲恸并未消散,只是逐渐沉淀为一种更为压抑、更为持久的哀伤。而在三房所居的东跨院,这种哀伤则混合着肉体上的剧痛与无法言说的屈辱,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林渊是在一个阴霾的午后彻底清醒过来的。麻沸散的药效退去后,排山倒海的剧痛从右肩断口处汹涌袭来,几乎瞬间吞噬了他的神智。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本能地想用右手去按住那撕心裂肺的痛处,却只挥动了一片空荡荡的袖管。

意识在剧痛中逐渐清晰,他猛地瞪大眼睛,侧头看向自己的右肩——那里被厚厚的纱布包裹着,但原本手臂的位置,此刻却空空如也。一种彻骨的冰凉,比伤口的疼痛更甚,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断臂之痛,不仅是身体上的残缺,更是对他作为男人、作为一家之主尊严的毁灭性打击。

然而,比断臂更残忍的,是随之涌入脑海的记忆碎片。黑衣狞笑的恶徒、雪亮的刀光、自己奋不顾身推开远儿的瞬间、那撕裂躯体的剧痛……还有,还有舒儿!他那活泼可爱、总是怯生生叫他“爹爹”的小女儿林舒!她怎么样了?昨夜混乱中,他似乎听到了女眷院落方向传来的凄厉哭喊……

“爹!爹您醒了!” 守在一旁、眼眶深陷的林远听到动静,立刻扑到床前,声音沙哑带着哭腔,“您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得厉害吗?大夫!快去请大夫!”

林渊却仿佛没听见儿子的呼唤,他伸出唯一完好的左手,死死抓住林远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远儿……舒儿……舒儿她……怎么样了?还有溪儿……”

林远看着父亲那充满恐惧和最后一丝希冀的眼神,泪水瞬间决堤。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床前,重重磕下头去,泣不成声:“爹……爹!儿子没用!没能保护好妹妹……舒儿她……她和她的丫鬟……都……都遇害了……溪姐姐躲起来了,没事,她没事……”

尽管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噩耗,林渊还是如遭雷击,整个人猛地僵住,随即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般瘫软下去,眼神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只剩下死灰一般的绝望和空洞。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浑浊的眼泪顺着深刻的皱纹无声滑落。失女之痛,远胜于断臂之殇。

“爹!您别这样!爹!” 林远吓得魂飞魄散,紧紧握住父亲冰冷的左手,“您还有儿子!还有溪姐姐!我们三房不能垮啊!儿子发誓,从今往后,一定洗心革面,努力上进,代父亲撑起三房!绝不让您再失望!绝不让妹妹白白冤死!” 少年的誓言在充满药味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悲壮。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击声。林溪红肿着眼睛,引着林砚走了进来。林溪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但眼神却比昨日坚定了许多,她低声对林渊说:“爹,二哥来看您了。”

林砚走到床前,看着床上瞬间苍老了二十岁、形如槁木的三叔,以及跪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的林远,心中亦是五味杂陈。他默默将酒放在床头矮几上,轻声道:“三叔,您醒了就好。舒妹妹的事……节哀顺变,保重身体要紧。”

林渊缓缓转过头,空洞的目光落在林砚身上,看了许久,那目光里没有了往日的算计、嫉妒和隔阂,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悲凉和一丝复杂的感慨。他扯动嘴角,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砚……砚哥儿……”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破旧的风箱,“来了……坐吧……”

林砚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