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他最近频繁出入废弃小院,引起了注意?还是那日三叔提议让林祥去扬州分号,被他以“需问过父亲兄长”的怯懦姿态挡了回去,反而让这只老狐狸嗅到了什么不寻常?抑或是……他那简陋的蒸馏实验,终究没能完全瞒过所有人的眼睛?
无数的念头在电光火石间掠过脑海,但他面上依旧是那副温和兄长模样。
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林月的头顶,将她梳得整齐的双丫髻揉得微乱:“小丫头,整天听这些做什么。定是你听差了,三叔怎会背后说人。”
他的动作亲昵自然,语气里带着一丝不以为然的轻笑,完美地掩饰了瞬间的警醒。
林月被揉了脑袋,不满地嘟起嘴,自己伸手理了理发髻:“我才没听差呢!明明就是那么说的!”她急于证明自己,却也没太把这话当回事,注意力很快又转回了她的“丰功伟绩”上,“二哥,我们再下一局连珠戏好不好?我最近又想出了新招法!”
林砚却收回了手,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今日不了。你出来久了,也该回去温习温习女红了。不然母亲问起,又要说我只知道带着你玩闹,耽误了正事。”
他提起母亲,林月顿时蔫了几分,小声嘀咕:“女红有什么好玩的,闷也闷死了……”
“女孩子家,总要学些的。”林砚笑了笑,从旁边一个小瓷罐里拈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饴糖——这是他让小翠特意寻来,偶尔用来“哄”妹妹的,“喏,拿去甜甜嘴。今日的棋改日再下。”
看到饴糖,林月的眼睛又亮了起来,那点小小的不满立刻抛到了九霄云外,接过糖,欢快地道:“谢谢二哥!那我先回去啦!”
她像来时一样,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鹅黄色的裙角在门边一闪而逝。
书房内重归寂静。
林砚脸上的笑意缓缓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静的思索。他走到窗边,目光投向院落之外,似乎能穿透重重屋脊,看到二房、三房那些人暗藏机心的面孔。
林月天真烂漫,无意中听来的一句话,却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中漾开了层层涟漪。
“装疯卖傻,实则精明……”
林渊用这八个字评价他,绝非空穴来风。这说明,他这段时日以来的“适应”和“伪装”,并非天衣无缝。至少,在某些时刻,他下意识流露出的冷静、判断,或者那些看似“解闷”实则蕴含目的的小动作,已经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高家的威胁尚在暗处窥伺,家族内部的倾轧却已悄然浮出水面。
他转身回到书案前,目光落在那些画到一半的蒸馏器图纸上。原本只是想小打小闹,弄点高度酒来自保或作为筹码,如今看来,步伐或许要加快一些了。
实力,才是最好的护身符。无论是在哪个时代,这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他提起炭笔,在图纸某处需要加强密封的位置,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笔墨落下,仿佛也在他心中某个关乎“躺平”的模糊愿景上,划下了一道清晰的界限。
风平浪静之下,暗流已然涌动。而他这只意外闯入此间的蝴蝶,轻轻扇动的翅膀,终究开始搅动起周围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