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讨会的地点设在丹塔一座偏殿，由玄丹真人亲自主持，刑长老亦在一旁坐镇。与会者除了柳风兄妹等一批坚定支持“青衫理念”的年轻弟子外，还有不少抱着好奇、怀疑甚至审视态度的各脉丹师，火炼等人自然也赫然在列，脸色阴沉。
玄丹真人开门见山，拿出了“山野闲人”那篇关于基础丹药改良的文章，以及柳云成功炼制出高品质聚气丹的实例，作为研讨的开端。
起初，讨论还集中在技术层面，关于那些改良手法的可行性与细节优化。支持者踊跃发言，质疑者则不断提出各种在实际操作中可能遇到的问题，气氛还算正常。
然而，当讨论逐渐深入，触及到“是否应该调整现有丹师培养和考核标准，更加注重根基稳固而非单纯追求成丹速度与品级”这一核心议题时，矛盾瞬间爆发了。
火炼第一个拍案而起，声音激动：“荒谬！丹师考核标准乃是我丹塔先辈历经千年摸索而定，岂能因几篇来历不明的文章和几个低阶丹药的例子就轻易更改？根基固然重要，但我等丹师，首要职责乃是炼丹！炼出好丹，炼出高阶丹！没有效率，何谈立足？难道要我们都变成那等磨磨蹭蹭、一辈子困在低阶的庸才吗？”
他话语中的煽动性极强，立刻引起了不少资深丹师，尤其是那些依靠现有体系获得地位和资源的丹师的共鸣。
“火炼师侄所言极是！炼丹本就是与天争命，与时间赛跑！慢一步，就可能错过机缘，落后于人！”
“改良低阶丹药手法无可厚非，但若因此动摇我丹塔立身之本，未免因小失大！”
柳风起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诸位师兄，前辈，我们并非否定效率，而是追求更健康、更可持续的效率。根基稳固，方能承载更高楼阁。若因急于求成而损了根基，日后面对更高阶的丹道瓶颈时，恐悔之晚矣！而且，青衫前辈之法，并非必然导致速度下降，只是更注重过程中的调和与稳定，长远来看，未必会慢……”
“长远？又是长远！”火炼毫不客气地打断，语带讥讽，“柳风师弟，你口口声声长远，可知这修真界，有多少天才因一步慢而步步慢，最终泯然众人？等你那‘长远’到来，只怕我等早已化作黄土！丹塔的荣耀，是靠一代代丹师用无数高品质丹药拼杀出来的，不是靠慢工出细活‘磨’出来的！”
双方各执一词，争论愈发激烈，偏殿内充满了火药味。支持改革者据理力争，保守派则死死守住“效率”和“传统”的大旗。
玄丹真人眉头紧锁，刑长老面沉如水。
就在这时，一位一直沉默的、头发花白、气息晦涩的老妪缓缓开口了。她是丹塔内一位资格极老、却早已不管事务的宿老，人称“枯木婆婆”。
她的声音沙哑而缓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激烈的争论瞬间平息了不少。
“老身活了八百余岁，见过的天才，比你们吃过的米还多。”枯木婆婆浑浊的目光扫过众人，“其中不乏惊才绝艳之辈，凭借丹药一路高歌猛进，百年结丹，三百年化婴者，亦不在少数。”
众人屏息，不知这位很少露面的宿老为何突然开口。
枯木婆婆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淡淡的悲凉：“然而，这些人中，能踏足元婴后期者，十不存一。能窥得化神门槛者，更是凤毛麟角。大多……都倒在了丹毒反噬、根基崩坏的路上，或身死道消，或苟延残喘，再无寸进。”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火炼等人身上，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你们所说的‘效率’，老身年轻时就见过太多。那的确能造就一时的辉煌，但……燃烧的是自己的未来。丹塔的荣耀，若是以一代代丹师的潜力和未来为燃料，这荣耀，又能持续几时？”
她的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火炼等激进派的心头。他们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面对这位见证了太多兴衰的宿老，任何关于“未来”的轻率承诺都显得苍白无力。
枯木婆婆最后看向玄丹真人和柳风兄妹，缓缓道：“新的路子，可以走。但怎么走，走到哪一步，需慎之又慎。莫要忘了，丹道的根本，是‘道’，而非仅仅是‘术’。”
说完，她便再次闭上了眼睛，仿佛从未开过口。
偏殿内一片寂静。枯木婆婆的话没有明确支持任何一方，却以其沉重的分量，给这场争论画上了一个暂时的休止符，也给所有人心中，压上了一块名为“未来”的巨石。
听涛阁内， 化身林晏通过玄丹真人的传讯，得知了研讨会上的风波与枯木婆婆的发言。
“枯木逢春……看来云州丹塔，也并非全是朽木。”他微微颔首。这位宿老的出现和发言，比他预想的还要有利。
“不过，光是说道理还不够，得拿出更实在的东西，让那‘春意’真正勃发才行。”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青州，感应到那边魔像似乎受到了重创，但战斗仍未结束。
“快了……等解决完这边的麻烦，就该给云州，送上一份真正的‘大礼’了。”
他感觉，自己这四处救火、八方布局的“劳碌”日子，似乎终于看到了一点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