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岚的命令简洁而高效。“北风”旅团的成员们立刻行动起来,展现出令人心惊的专业素养。他们并未因“末影”残部的虚弱而有丝毫松懈,警戒、侦查、清障、搬运伤员,一切井然有序,如同精密齿轮咬合。
张强和他身边最后几名还能站立的幸存者,被要求协助搬运昏迷的陈末、苏晚晴和小芸。这个过程充满了无声的对抗与极致的谨慎。张强几乎是亲手将陈末安置在“北风”那辆经过改装、带有简易减震系统和固定担架的中型卡车上,目光始终未曾离开雷岚和那些靠近的“北风”成员,像一头守护幼崽的受伤雄狮。
苏晚晴和小芸也被小心翼翼地抬上了同一辆车。当苏晚晴被移动时,她眉心微蹙,心光之域随着她的远离而剧烈波动,最终在离开基地核心区域约二十米后,如同泡沫般“啵”的一声轻响,彻底消散。
那一刻,残存的“末影”幸存者们心头都仿佛缺失了一块。那淡蓝色的光晕,是他们在这末日中亲手建立、并为之血战至最后一刻的家园象征。如今,光散,家破,人离。
暗红色的浓雾重新笼罩下来,虽然比之前最浓烈时稀薄了些许,但依旧带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失去了心光之域的庇护,外界冰冷的空气和若有若无的腐臭气息扑面而来,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也让他们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自身的脆弱与……无家可归。
“动作快!保持队形!侦察车开路,医疗车居中,断后小组注意两侧及后方!”雷岚跃上为首越野车的副驾,通过车载电台下达指令。她的声音透过些许杂音传来,冷静得像是在进行一次寻常的拉练。
车队开始移动,引擎低沉咆哮,碾过废墟与怪物的残骸,驶入未知的迷雾。
张强拒绝了“北风”成员让他去相对舒适车厢休息的建议,固执地守在卡车后厢,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挡板,坐在陈末、苏晚晴和小芸的担架旁边。他肩头的伤口经过“北风”医护兵的简单重新包扎,依旧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心。他看着车外飞速倒退的、被迷雾和毁灭笼罩的熟悉景物,看着那些曾经并肩作战、如今却永远留在这片废墟下的同伴倒下的地方,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帮助他维持着清醒。
“离开不是背叛,而是为了让逝去的牺牲,不至于毫无意义。” 他在心中对自己说,试图压下那几乎要将他淹没的背弃感与悲伤。
车队行驶得并不平稳,时常需要绕开巨大的障碍物或者碾过较小的残骸,颠簸不可避免。每一次颠簸,都让担架上的重伤员们发出无意识的痛苦呻吟。苏晚晴即使在昏迷中,似乎也在本能地试图凝聚力量,手指微微蜷缩,仿佛还想抓住那已不复存在的光域。小芸则安静得可怕,只有监测仪上微弱跳动的曲线证明她还活着。
而陈末……
在剧烈的颠簸中,在身体承受着本源重创的痛苦中,他的意识并未完全沉寂,而是沉入了一片光怪陆离、破碎不堪的“深渊”。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空间的概念。只有无数破碎的画面、扭曲的数据流、尖锐的噪音和冰冷无情的规则线条在疯狂交织、碰撞、湮灭。
他“看”到金融中心顶楼,“驱雾之锚”绽放光芒的瞬间,那涌入脑海的、来自上古文明的碎片信息如同流星般划过,却无法抓住。
他“看”到赵明坐在装置中,生命能量如涓涓细流般汇入屏障,眼神平静而决绝。
他“看”到小芸引导能量时,那专注而纯粹的面庞,以及最后净化绽放时,那如同燃烧自我般的绚烂。
他“看”到苏晚晴握住怀表,温柔的光芒守护着伤者,最终却被迫承载起远超负荷的共鸣,七窍流血。
他“看”到张强浴血奋战,咆哮着“死战”,火焰从狂暴炽烈到最终黯淡微茫。
他“看”到林雨精准的箭矢,王铁柱如山的身影,李璐忙碌的背影……最终都化为血色与黑暗。
这些画面如同锋利的玻璃碎片,反复切割着他的意识。痛苦、愧疚、无力、愤怒……种种负面情绪如同毒液般蔓延。
但在这片意识的混沌深渊中,还有另外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