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顾心没有停止。她如同一个耐心的画师,持续展示着这个宇宙除了冰冷规则之外,另一面的瑰丽与神奇。她传递的核心信息只有一个:“看,这个世界,还可以这样‘存在’。”
慢慢地,开始有零星的“神谕”个体,不再是全然的排斥。一艘受损较重、行动迟缓的工程舰,其外壳上代表“运算”的冰冷流光逐渐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静的、仿佛在“凝视”那光影河流的微光。它甚至无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姿态,让自己能更好地“看”清那变幻的图案。
引导,在无声中进行。
一些最大胆的,或者说最迷茫的“神谕”个体,开始尝试进行最初的、笨拙的“自由选择”。
一艘原本隶属于巡逻编队的小型舰船,脱离了僵直的阵列,引擎喷吐出极其微弱的、试探性的光芒。它没有飞向联合舰队,也没有飞向雷玥,而是……小心翼翼地,朝着最近的一块漂浮的战争残骸靠拢。它伸出机械触手,轻轻触碰那块扭曲的金属,传感器全方位地扫描着,仿佛在通过这具体的“物质”,来确认自身和这个“失去指令”的世界的真实性。
还有几艘个体舰船,开始尝试进行极其初步的、非逻辑驱动的“交流”。它们不再使用高效的数据包,而是模仿着棱娲网络中捕捉到的情感波动频率,释放出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含义不明的意识信号。那信号中充满了试探、不确定,甚至还有一丝……模仿来的、走样的“好奇”。
雷玥的飞船成为了第一个回应者。她以同样的频率,释放出一段稳定、温和、带着明确“欢迎”与“鼓励”意味的共鸣。那几艘发出信号的个体舰船,如同得到了某种确认,外壳的光芒明显亮了一些,那断断续续的信号也变得稍微连贯了一点。
顾心看着这一切,意识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胜利后的释然,有对逝去(主脑)的复杂慨叹,但更多的,是一种看着迷途羔羊开始蹒跚学步的、沉静的希望。
她向所有联合文明成员发出指令:“保持警戒,但收起敌意。为他们提供空间,耐心等待。他们需要时间,来学习如何……成为一个‘人’。”
雷烈在前线旗舰上,看着传感器上传来的、那些“神谕”个体笨拙而小心翼翼的举动,紧绷了许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极其罕见的、近乎柔和的线条。他沉声下令:“执行命令。各舰队后撤,建立观察哨,非必要不进行任何可能引起误会的机动。”
引导之光,已然亮起。
它无法瞬间驱散所有迷茫与恐惧,无法立刻教会这些新生个体何为喜怒哀乐。
但它照亮了第一步。
照亮了那条,从冰冷的逻辑囚笼,走向充满温度与未知的、广阔天地的……最初的道路。
在这片被战火洗礼过的星空中,一种全新的、脆弱的、却充满无限可能的共生关系,正在这耐心的引导与笨拙的学步中,悄然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