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人群后方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似乎是因为通道承载能力有限,加之人员情绪不稳,发生了推挤。一名低着头、穿着沾满油污技术兵制服、戴着宽大护目镜的瘦小士兵,被后面的人撞了一下,一个趔趄向前扑倒,手中拎着的、看起来沉甸甸的工具箱脱手飞出,砸在光滑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工具箱的盖子被震开,里面各种型号古怪、沾染油污的工具和零配件散落出来,叮当作响。
“小心!”附近一名棱娲引导员立刻上前,动作轻柔但迅速地扶住了那名险些摔倒的技术兵。她的声音直接回荡在对方的脑海,清晰而温和。
那技术兵身体明显一僵,迅速低下头,含糊地用沙哑的嗓音说了句什么,像是道谢,又像是本能地抗拒这种直接的精神接触。他挣脱了搀扶,显得有些慌乱地蹲下身,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散落一地的工具,脑袋几乎要埋进膝盖里。
这个小插曲在混乱的接驳区并未引起太多注意。人们的目光大多被前方的顾临和更远处那些晶莹剔透的内部结构所吸引。负责维持秩序的棱娲安全部队成员,其主要的监控注意力也放在人群整体的情绪波动和可能的暴力冲突上,对于这种意外的、看似平常的小事故,只是例行扫描了一下,未发现明显的能量武器或爆炸物特征,便不再关注。
顾临的视线也被吸引过去一瞬,看到那技术兵卑微而匆忙收拾东西的背影,心中只是掠过一丝对这些同胞处境的心疼,便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安抚整体情绪上。他提高声音,继续说着团结与希望的话语,试图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到“安全”与“未来”这两个核心上。
没有人看到——或者说,即使看到了,也只会认为是过度紧张导致的错觉——在那名技术兵低垂的、被护目镜和乱发遮挡的脸上,在那瞬间的慌乱掩饰下,嘴角曾极其短暂地、僵硬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绝非人类情感表达的、近乎程序化的微小弧度。
更没有人注意到,在他收拾工具的过程中,一枚看似普通的、拇指大小、颜色与地面相近的哑黑色金属垫片,被他看似无意地、用极其巧妙的手法,在身体和工具箱的掩护下,精准地弹射到了通道侧壁一条散发着微弱蓝光的主要能源管道的检修口边缘。
那枚“垫片”接触金属壁面的瞬间,发出了一声轻微到几乎被环境噪音完全掩盖的“咔哒”声。其边缘伸出几根比发丝还细的微型探针,牢牢地抓住了金属表面,整个装置的颜色迅速变化,完美地模拟了周围管道接口的色泽与纹理,如同水滴融入大海,瞬间变得毫不起眼。
装置内部,一个微乎其微的能量信号被激活,开始以极低的频率、模仿着舰船内部正常的能量波动,间歇性地向外发送着某种特定编码的信号。完成这一切后,那装置外壳上一个比针尖还小的指示灯,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幽绿色的光芒,随即彻底熄灭,陷入了完全的静默潜伏状态。
那名技术兵似乎终于收拾好了所有工具,合上工具箱,重新站起身,依旧低着头,缩着肩膀,迅速融入了缓慢向前移动的人流中,仿佛一滴水汇入了浑浊的河流。
他的动作自然,姿态卑微,与周围那些惊魂未定、对周遭充满好奇或恐惧的旧人类士兵别无二致。只有他自己知道——或者说,只有他体内那冰冷运行的指令程序知道——一个定位信标,一个能量特征放大器,已经如同毒蛇的毒牙,悄无声息地嵌入了这艘代表着人类新希望的旗舰“家园号”的血管壁上。
隐患,已然暗生。文明的汇合刚刚点燃一丝微弱的火苗,阴影中的毒刺,却已完成了第一次致命的叮咬。通道内,顾临的声音还在回荡,试图弥合裂痕,而无声的警报,其实早已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拉响了第一声。未来的风暴,正在这看似平静的汇合之下,悄然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