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影号”如同一个遍体鳞伤、耗尽最后气力的旅人,跌跌撞撞地滑入自由联盟核心星域外围的预警网络。它破损的外壳上布满能量灼烧的焦痕和空间扭曲造成的撕裂伤,引擎的嗡鸣声断断续续,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沉寂。隐匿系统早已失效,它就那样毫无遮掩地、几乎是“滚”进了联盟划定的安全航道,立刻引来了数艘巡逻舰的高度戒备和包围。
当识别码确认,护航指令下达,“潜影号”被引导至一个位于巨大星云阴影下的、高度戒备的移动船坞进行紧急靠泊时,船坞内的景象让所有前来接应的人员心头沉重。
舱门在减压气体的嘶鸣中缓缓开启,首先涌出的并非劫后余生的喜悦,而是一股混合着金属烧灼、臭氧、血腥以及长期封闭后产生的、难以言喻的压抑气息。棱娲的突击队员们率先走出,他们的装甲上满是划痕和焦黑,面甲后的眼神疲惫却依旧警惕,他们自动分成两列,护卫在舱门两侧,姿态肃穆。
随后走出的,是那些相互搀扶着的、身着破旧EpA制服的身影。他们大多脸色苍白,骨瘦如柴,长期的营养不良和辐射病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但他们的眼神,却与棱娲战士一样,甚至更加锐利,带着一种从地狱深处爬出来后、对一切都抱有审视的冰冷光芒。他们沉默地走着,步伐虽然虚浮,却异常坚定,仿佛每一步都踩在过去的尸骸与未来的荆棘之上。
最后出现在舱门口的,是雷烈。他没有让人搀扶,尽管他的脸色比任何人都要难看,步伐也有些微的踉跄。他换上的那套旧军服虽然相对整洁,却依旧掩盖不住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历经无尽磨难后的沧桑与疲惫。然而,他的脊梁挺得笔直,头颅微微昂起,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目光如同经过冰水淬火的刀锋,扫过船坞内严阵以待的联盟士兵、闪烁的指示灯、以及远处那庞大而陌生的星际都市轮廓。
这里,就是所谓的“新家园”?自由联盟?
顾临的实体投影早已等在对接通道的尽头。当看到雷烈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时,他快步迎了上去。两人在距离彼此三步远的地方同时停下,目光在空中交汇。
没有拥抱,没有寒暄,甚至连一句完整的问候都哽在喉间。千言万语,在雷烈那饱经风霜的面容和顾临眼中复杂的情绪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地球陷落时的诀别,漫长岁月中的猜忌与隔阂,遗忘边境的绝境重逢,以及此刻……在这异乡他域的悲凉汇合。
最终,是雷烈先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石摩擦:“……回来了。”
简单的三个字,承载了太多太多。
顾临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回来就好。”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而肃穆的钟声,通过船坞的广播系统,回荡在偌大的空间里。钟声连绵不绝,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哀伤与敬意。
所有在场的联盟人员,无论是士兵、工程师,还是文职人员,无论种族形态如何,都在这一刻,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面向“潜影号”归来的方向,垂首默立。
夜枭舰长带领着“潜影号”残存的联盟船员,走下舷梯,他们脱下了军帽,紧紧抱在胸前,眼眶通红。棱娲的战士们也微微低头,装甲上的光纹流转变得缓慢而沉凝。
这是自由联盟的最高礼节——星陨之钟。为那些在守护文明火种、扞卫自由信念的征途中,英勇献身的英魂送行。
浪客,以及他麾下那些自愿断后、湮灭于信息奇点的联盟勇士们,他们的名字或许不会被所有世人铭记,但他们的牺牲,将如同这钟声一般,回荡在联盟的历史与每一个幸存者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