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心腹护卫带来的消息,像一盆冰水,把刚刚燃起的行动之火浇了个透心凉。
“他娘的!这老狗!贼喊捉贼!”
裴九霄气得一拳砸在桌上,木屑飞溅。
墨言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冷月银瞳中杀意凛然,短刃在指尖翻转。
苏芷反而冷静下来。星空色的眼眸里不见慌乱,只有思索的锐光。
雷洪这一手反击,又快又狠,直接占据了道德制高点,把他们和云逸都打成了“奸细”和“内鬼”。
在人心惶惶的望北堡,这种指控极具杀伤力。
“他敢这么干,必定准备了‘证据’。”
苏芷声音平静。
“而且,很可能已经控制了或说服了另外两位主事。”
云逸脸色难看地点点头。
“孙主事—孙启年为人圆滑,一向不愿得罪雷洪。赵主事—赵坤虽与我父亲有旧,但近来态度暧昧。”
他深吸一口气。
“如今他们齐聚议事厅,雷洪又抢先发难,形势对我们极为不利。若我们不去,便是坐实了心虚;若去恐怕是自投罗网。”
“去。”苏芷斩钉截铁。
“必须去。不去,我们在此地便再无立足之地,黑旗军子阵的威胁也无法解除。去了,至少还有当面辩驳、甚至揭穿他的机会。”
她看向云逸。
“云公子,敢不敢赌一把?赌我能让雷洪的‘证据’变成废纸,赌另外两位主事,心中还有一丝底线和对望北堡的责任。”
云逸看着苏芷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星空眼眸,感受到她话语中的自信与力量,胸中那股被背叛和危机激起的愤怒与不甘,渐渐化为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重重点头。
“我信苏医师!我陪你们去!”
“我们也去!”
裴九霄、墨言、冷月异口同声。
“不,”苏芷摇头。
“裴九霄,冷月,你们留在外面策应。若厅内真动起手来,或者情况有变,你们在外面比在里面更有用。墨言大哥……”
她看向脸色苍白的墨言。
“你伤未愈,也留在外面。”
墨言嘴唇紧抿,与苏芷对视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进去可能反而是拖累。
“白前辈呢?”
苏芷环顾四周,没看到白幽的身影。
“那老家伙吃完晚饭就不见了,谁知道又溜达到哪儿去了。”
裴九霄没好气道。
苏芷不再多问。
白幽行事莫测,但关键时候似乎总不会真的袖手旁观。
简单准备后,苏芷只带了云逸和他两名最信得过的护卫,朝着望北堡核心区域的议事厅走去。
她没有刻意遮掩行踪,反而走得从容不迫,周身那淡淡的、令人心安的生机气息自然流转,沿途遇到的堡民和护卫,都不由自主地为她让开道路,投来或好奇、或敬畏、或怀疑的目光。
议事厅外,早已被雷洪的亲信护卫围得水泄不通,气氛肃杀。
看到苏芷和云逸到来,护卫们眼神不善,却也没敢直接阻拦。
踏入宽敞却压抑的议事厅,数十道目光瞬间聚焦在苏芷身上。
厅内上首坐着三人,居中者身材魁梧,满面虬髯,双目如电,正是“铁掌”雷洪,他盯着苏芷的眼神,如同择人而噬的猛虎。
左边是个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瘦削老者,是孙启年。
右边则是个面容方正、眉头紧锁的中年汉子,是赵坤。
两侧还坐着堡内各大小势力的头头脑脑,此刻皆面色凝重,眼神复杂地看着走进来的苏芷和云逸。
“云逸!你好大的胆子!”
雷洪率先发难,声如洪钟,震得厅内嗡嗡作响。
“竟敢勾结黑旗军奸细,潜入我望北堡,图谋不轨!还敢带来此地面见诸位?你眼里可还有堡规,可还有我等主事?!”
云逸强压心中怒火,不卑不亢地行礼。
“雷堡主此言差矣。苏医师一行乃是在下请来的贵客,医术超群,仁心济世,堡外难民有目共睹!何来奸细之说?倒是雷堡主,无凭无据,血口喷人,才是置堡规于不顾吧?”
“无凭无据?”
雷洪狞笑一声,猛地一拍扶手。
“带上来!”
两名护卫押着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鼻青脸肿的汉子走了进来。
那汉子一进来就扑倒在地,对着雷洪磕头如捣蒜。
“堡主饶命!堡主饶命!小的……小的全招!是……是云公子和这位苏医师,给了小的钱财,让小的在堡内水源下毒,制造混乱,好接应黑旗军入堡啊!”
他又转向苏芷,指着她哭喊道。
“就是她!她给我的毒药!说事成之后,黑旗军重重有赏!”
“你胡说!”云逸气得浑身发抖。
“我从未见过你!”
厅内顿时一片哗然,众人看向苏芷和云逸的目光充满了怀疑与愤怒。
水源下毒,这绝对是触犯众怒的罪行!
孙启年捋着山羊胡,慢悠悠道。
“云贤侄,这人证,你可有话要说?”
赵坤也眉头紧锁,看向云逸的目光带着审视。
苏芷却仿佛没听到那汉子的指控,她的目光落在雷洪身上,星空色的眼眸平静无波。
“雷堡主,仅凭一个不知来历之人的一面之词,就要定罪?未免儿戏。”
“一面之词?”雷洪冷笑。
“本堡主当然不止这些!”
他一挥手,又有护卫捧上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包药粉,几锭金银,还有一块黑色的、刻着诡异符文的令牌。
“这些,都是从云逸的听竹小苑,还有这位‘苏医师’的落脚处搜出来的!药粉经查验,正是剧毒‘腐肠散’!金银上有黑旗军内库的标记!这块令牌,更是黑旗军细作联络的信物!铁证如山,你们还有何话说?!”
证据一件件摆出,厅内气氛更加凝重,许多头领已经对苏芷和云逸怒目而视,似乎下一刻就要群起而攻之。
云逸脸色惨白,他没想到雷洪竟然能伪造出如此“齐全”的证据!
这分明是蓄谋已久!
苏芷却依旧镇定。
她甚至往前走了几步,来到那托盘前,仔细看了看那些所谓的“证据”,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伪造得很像,”
她抬起头,看向雷洪,声音清晰。
“可惜,破绽百出。”
“你说什么?!”雷洪眼中凶光毕露。
“第一,”
苏芷指向那几包“腐肠散”。
“此毒药性猛烈,气味刺鼻,若真藏于住处,以我的嗅觉和对药性的了解,岂会毫无察觉?更可笑的是,这药粉颜色过于鲜艳均匀,显然是新近配制,而非存放之物。”
“第二,”
她又指向那些金银。
“黑旗军行事诡秘,若真用此等标记明显的金银赏人,岂不是自曝行藏?雷堡主,你这伪造的功夫,还差了点火候。”
“第三,”
她最后拿起那块黑色令牌,指尖一缕微不可察的星辉扫过。
“这令牌材质阴寒,内含一丝幽冥死气,倒像是与雷堡主府中那间石屋里的气息,同出一源呢。”
最后这句话,苏芷说得轻描淡写,却如同惊雷,在雷洪耳边炸响!
他瞳孔猛地一缩,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苏芷不再看他,转身面向厅内众人,星空色的眼眸扫过每一张脸,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
“诸位,我若真是黑旗军奸细,身负毒药、金银、令牌,行踪鬼祟,又何必大张旗鼓在外堡义诊救人,积累声望?这岂非自相矛盾?”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倒是雷堡主,你口口声声指责他人,却不知你自家府邸深处,那以活人为祭、与黑旗军‘九幽噬灵阵’相连的邪阵枢纽,又该作何解释?!”
“轰!”